前两日,刘季家的媳妇找到了俞菱。
说起军饷以及阵亡抚恤一事。
三两变一两,还拖拖拉拉。
俞菱本以为北昭国库财政困难,偶尔延迟一些没关系,就算是一两,她也没多想过。
再说了,她夫家已死,这军饷自是没有了,与她无关。
但“阵亡抚恤”让她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个名词是她第一次听说,刘季家的媳妇也是解释一通她才明白什么意思。
想到家中婆婆每日卧病在床,无钱救治,她登时勃然大怒。
说到这里,俞菱攥紧拳头:“那群狗娘养的当官的,连死人钱也黑!”
感受到林凡的目光,她顿时悻悻笑道:“林大人,我没说您,您是一个好官。”
“刘季?也阵亡了么?”
“是啊是啊,不过他在虎贲军,和我家夫君不在同一个地方。”
林凡沉默片刻:“她媳妇怎么知道有阵亡抚恤的?”
“刘季媳妇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后来她知道了,她说她是在街边摊子上的两个客人说的,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她才想到自己的丈夫也死了,也没收到钱,所以就找人问了一下。”
俞菱欲言又止看向林凡:“那个,大人,你不是和那典吏一伙的吧?”
林凡摇了摇头:“继续。”
那刘季媳妇支的包子铺,人来人往,打听人也方便。
于是乎,便找了一部分军属问了一下。
整个沧阳县都没有。
有的人家甚至都不知道有军饷这回事,还以为家中男人被强行拉去当了壮丁!
被询问的军属中,其中一人是马夫,经常在外地来往。
一打听,不同县城的人收到的抚恤也各不相同,有多有少。
唯独沧阳县、玉京县以及蓝田县。
军饷被克扣,抚恤金直接一文没有!
这事儿成了一条导火索,瞬间引爆那些军属的情绪。
以刘季媳妇为首,联合三县军属,去府衙告状。
只是她们不明白事以密成的道理,在寡妇家议事时,家中本就破旧灌风,呼吸声都能被隔壁听到。
于是乎,王氏便觉得发财的机会来了,果断去县衙告密!
“哦,对了,我们还联名写了报官信。”
“举报信?”
“对对对,是举报信。”
俞菱捋了捋耳边碎发,左右看了一眼后,抬起地上一块不起眼的地砖,拿出一个圆鼓鼓的信封。
“这些,就是我们按了手印的举报信,这一堆,是往日发放饷银的凭证,这些都是证据。”
林凡接过信件。
“那个,林大人,你能看见字吗?”
他摇了摇头:“无妨。”
俞菱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人,人命关天,就算您不打算帮忙,也不要把我们卖了,我们都……”
“这事,我管了。”
“啊???”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凡:“大人,你说你管了?”
“嗯。”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感谢观音菩萨……”
俞菱忽然哽咽了起来:“您是第一个要管这件事的人……我……呜呜呜……”
天知道她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威逼利诱恐吓。
那满嘴胡须的典吏抓她回来时就告诉她,女人想告官,先打二十杀威棒。
这衙门打板子,可是有轻有重的。
轻板看起来打的重,实则都是皮外伤,鲜血横流的,抹上金疮药一日下床。
重板打的轻。
打的屁股红彤彤的,看起来并无大概。
但若是拿小刀拉开皮肤,里面的烂肉就会顺着口子流出来,有的甚至能打死人。
像俞菱这种情况,县令必定会轻飘飘一句小惩大诫,二十板子下来,会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到时候,她家中卧病的婆婆,会活活饿死,甚至没人收尸。
再或者,是上面根本不接状纸,她连状纸都送不进府衙,怎么告人?
又或者,一刀杀了她。
这几日都是这种话术。
她都是苦苦坚持。
现在林凡一句让她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子之后,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抽泣道:“林大人,你是好人,我不能连累你,你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林凡手指摩挲着纸张,感受着油墨的纹路,也了解了信纸中的内容。
他缓缓起身看向门外。
空气有些闷热,乌云笼罩在天空,整个房间有些昏暗。
轰隆隆!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门前屋檐水滴像是珠帘一般,屋内破瓦不断低落水珠。
啪嗒……
啪嗒……
俞菱拿出家里所有的瓶瓶罐罐接雨水。
林凡忽然叹了口气。
“孙大壮,青龙军第十三队小队长,为了救我,在祭旗坡遇伏,被落石砸中,当场咽气。”
“吴二牛,在西风岭血战时,为我挡一刀,被削掉三根手指。”
“常再春,我的百夫长,照顾刚入伍的我,替我押送粮草,遇敌人截断补给,被活活烧死。”
“这些人的家眷,都在这份名单里。”
……
轰隆!!!
撕拉!!!
雷霆怒吼,一道闪电撕开天空的黑布,像是蛛网一般闪烁在空中!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哒哒响个不停。
如此大雨,城中雨水汇聚一处,流在城外大河中。
水波翻涌,浪涛奔腾!
门前雨帘下的林凡身形忽明忽暗。
他面色平静,如一滩死水。
他声音嘶哑,依旧重复那句话:“这事,我管了。”
俞菱看着他攥着信封的手,骨节发白,指甲都嵌入肉里,染红信封。
她眼中渐渐亮起希冀神采:“林大人,我信你!”
……
大雨滂沱,一直到天黑。
傍晚时分,各家各户已经掌灯。
天方酒楼。
雅间。
两个人影对坐,房间一片昏暗,谁也没提出掌灯一事。
“事成之后,百两奉上。”
“放心,不过是个村妇罢了。”
“小心无大错。”
……
夜幕降临。
白天下过一场暴雨之后,俞菱家中极为潮湿。
她躺在床上,想起白天林凡恐怖的模样,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下。
不知何时,她床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拔刀,眼神冷淡。
接着,一刀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