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3章

崔植是被疼醒的。

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砸碎又草草拼凑回去,肩脊处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灼烧着。

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抬眼便见尔朱戎坐在矮桌前,正慢条斯理地磨着一支箭头,粗粝的磨石与铁箭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倒是命硬。”

尔朱戎举起磨好的箭头,借着帐篷缝隙透进的光线仔细端详。

铁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得他直眯眼。

“刚中毒身体还没好全乎,前几日又挨了忽必阐一斧,才过了两夜就醒了。”

崔植闻言冷笑,牵扯到肩上的伤也不皱眉。

“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怕。”

他说着就要去碰肩头的伤处。

“别动!”尔朱戎箭步上前,一巴掌拍开他伸向伤处的手,“刚缝好的线,你想再裂开一次?”

“军中大夫还会这个?”

崔植抬眸望着眼前这个才到肩膀的少年。

“会倒是会。”

尔朱戎抱臂而立,昂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不过韩将军昨儿个受了箭伤,大夫都在主帐伺候,我看你都快死了,于是情急之下就自己动手了,我可是救你的命呢!”

崔植闻言猛地扯开衣襟,只见一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痕迹趴在肩头,活像条蜈蚣。

他瞪大眼睛,指着伤口的手指都在抖。

“你管这叫缝线!”

虽说崔植向来不在意这些,当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时,身上没少留疤。

可这么粗劣的缝合还是头一遭!

他盯着那参差不齐的针脚,额角青筋直跳。

“大丈夫身上带点伤怎么了?”

尔朱戎见崔植嫌弃他的手艺,撇了撇嘴坐回案前。

“你们这些京中来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见点血就跟大姑娘似的哭哭啼啼。”

他说着瞥了眼崔植白皙的手腕,满脸不屑。

崔植气得根本不想和他争辩,在平复好心情后,上下将他打量了几眼,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想着从他嘴里套出点话。

“韩将军还没醒?”

韩茂回来的时候特地叮嘱他好好照料崔植,尔朱戎也就在心里将他当作自己人,也不计较他私闯军营的事了。

“契丹人的箭上抹了毒,军医在想办法解毒,不过将军的腿伤得严重,只怕要将养好些时日了。”

尔朱戎边说边继续磨起箭头,不再抬头看崔植。

“那韩茂有恙这些时日里,若是遇到敌袭怎么办?”

尔朱戎抬首,眼神里带着几分无语。

“各司其职呗,黑甲军难道离了韩将军就不会打仗了吗?”

尔朱戎将磨好的箭头扔到了一旁的木匣里,

“自韩将军重整五原边军那日起,各营分工早成铁律,便是柔然契丹联手杀到城下,照样叫他们有来无回。”

崔植闻言不禁沉思,没想到韩茂在北疆的这多年里竟训练出这么一队虎狼之师,难怪林槿禾这么忌惮韩茂。

“倒是小瞧他了。”

这话脱口而出,不免对曾经的家奴产生了几分高看。

尔朱戎听出他话里的瞧不起,摔了下案上的磨石,

“你们这些膏粱子弟,当然不懂刀口舔血的活法!成天就知道躲在京中享福,若没有韩将军,北魏边境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看你们到时候去哪里把酒言欢!”

尔朱戎这话自然是在反讽,崔植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但相较于他的挖苦,崔植更好奇一个契胡酋长之子为何自愿留守五原城这么座苦寒之地。

“你来五原城,你父亲知晓吗?”

崔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但好像是踩到他尾巴一般,惹得他直接蹿了起来。

“问东问西,你烦不烦啊!当时忽必阐就不应该砍你肩,直接用他的斧头把你嘴挖了得了。”

见他生气了,崔植识相地闭起了嘴,尔朱戎喘着粗气瞪了他半晌,终于狠狠踢了脚案几,抓起木匣摔帘而出。

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崔植不免在心里诽谤起来。

韩茂毕竟是武将,解毒后翌日他就醒了。

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崔植。

帐内药香混着血腥气,韩茂半倚在榻上,脸色仍透着失血后的苍白。

他接过崔植递来装水的粗陶碗,指腹在碗沿无意识地摩挲,腕间露出道深深的疤痕。

“像,真像,倒把你年轻时那股子傲气全显出来了。”

崔植正拨弄炭盆的手一顿,炉火噼啪作响。

“说得像是我死的时候有多老似的。”

“毕竟你我已多年未见了,总归是有些记忆模糊了。”韩茂盯着炭火沉默片刻,“太后知道你借尸还魂了吗?”

“她要是知道,我而今也不可能站你面前了。”

崔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起,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是你反手握刀的姿势,当年在崔府与你一同学习武艺的时候,你说过这样出刀更快,再者,你我相识十余年,若是连你都认不出来,我怕是真老眼昏花了。”

崔植怔住,半晌低笑出声,“不愧是跟了我多年的人。”

忽然肩膀抽痛,崔植吸了口凉气。

“伤如何?”韩茂目光落在他右肩。

“没事,暂时死不了。”崔植深深看了一眼他上身缠满的绷带,“肯定没你受得重。”

“你这副身体毕竟不同于前世,还是小心为好。”韩茂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我以为按你的性格,如果重生,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太后的。”

崔植虽说心里正筹谋这事,但而今他是臣子,犯上作乱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毕竟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

韩茂目光沉静地望着崔植,对方搪塞的话语他自然不信,虽不能完全猜透崔植的心思,但七八分总是有的。

“太后确实有愧于你,但她如今是北魏的中流砥柱,陛下年幼,朝堂上虎视眈眈者不在少数,北魏又四面受敌,若她有个闪失,国将不国。”

崔植攥紧了拳头,这些利害关系他何尝不知,只是胸中那口郁气实在难平。

“你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那林槿禾召你回京时,你为何抗命不遵,难道不是心存不满?”

韩茂眼神微动,压低声音道:

“朝中暗藏奸细,我此举正是要让太后对我起疑,将计就计引出那个叛徒。”

他顿了顿,眸色愈发深沉,

“若传信回京解释,只怕会打草惊蛇,不得已,只能行此险招,只可惜因为你的涉入,没能活捉忽必阐,不然一定能够揪出幕后真凶。”

“你早就知道军营会被偷袭,故意放出被刺杀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诱那些契丹人进五原城。”

后知后觉的崔植这才知晓这是韩茂的算计,想来既然连探子都能发现契丹人在城中活动,韩茂作为一城守卫又怎会不知。

“前些日子抓了个柔然人,严刑拷打从他口中知道朝中有人与柔然秘密往来书信,传递情报。”

韩茂捂了捂腹部的伤口,

“于是我用匕首剜肉塞入能够用狗犬追踪气味的香料,而后就等契丹人上钩夜袭军营,我再趁机离营,送给他们一个杀我的机会,无论来得是哪位大人物,只要活捉,黑甲军就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崔植闻言骤然变色,这样以命做局,他就一点都不怕。

“且不说你这么做会让林槿禾生疑,派人来暗杀你,就说你这么作贱身体,不怕与忽必阐的缠斗拖不到黑甲军至吗?”

“很多时候,不赌你怎就知一定会输,再者太后已然对我生疑,我此次回京中后必然会释军权,还不知继任者是否与那内奸有染,能挖出朝中蛀虫,死又何惧?”

韩茂语气平静,

“该做的我都做了,如今的五原城……已不再需要韩茂了。”

这句平淡的话语,却让崔植心头一酸。

“韩茂……”他苦笑着摇头,“相识多年,我今日方觉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你。”

韩茂笑着摇头。

“那你呢,太后让谢绥来北疆不可能真为了契丹勾结柔然的事吧。”

韩茂其实能够猜到他此行十有八九是为了取他的命而来的,但他秉着一丝希冀多嘴问了一句。

崔植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林槿禾让我不论生死带你回京,若你誓死不从,可杀之。”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