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建军吓得连假都没请就往家跑。
屋里沉默了几秒，王和平先开了口。
“我来回答吧。”
他提前到家，已经打听过情况。
“问了好些人，确实看见俩小子往西山去了。”
“带的东西不多，我问过秀琴和嫂子，家里就少了些零碎。”
“连干粮都没准备。”
周秀琴是王大春的母亲。
“我估摸着，准是看见袁家兄弟打了野猪，眼馋了，跑去掏松鼠窝。”
松鼠这玩意儿冬天也不冬眠。
村里人都爱在雪天逮松鼠。
肉质鲜嫩，皮毛也能卖上钱。
炖汤、烧烤都香得很！
要是用油炸，比小黄鱼还鲜！
“就这些？”
夏建军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要只是抓松鼠，媳妇在电话里不会急成那样。
这点小事，就算儿子前段时间受伤，也不至于应付不来。
见瞒不住，王和平叹气道：”小海说，他们要去猎熊。”
“啥？！”
夏建军猛地站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猎熊？！”
“快跟你夏叔说清楚！”王和平踹了一脚站在旁边的王小海。
咕咚——
十二岁的王小海被满屋子人盯着，腿肚子直打颤，咽了口唾沫才结结巴巴道：
“我听见大春哥说…哎哟！”
“没吃饭啊？大点声！”
王和平照着儿子屁股又是一脚。
“大春哥说要跟东青哥去猎熊瞎子！”
“还说回来给我做红烧熊掌！”
屋里瞬间死一般寂静！
夏建军只觉得”嗡”的一声，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在小山村活了四十多年，他太清楚打猎的危险了。
要是猎山羊、马鹿还好，最多空手而归。
可要是遇上野猪、黑熊，别说俩毛头小子，就是老猎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光夏建军明白，李小娟和周秀琴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不是她们软弱，是真的害怕！
小山村以前就出过这种事，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耐。
结果呢？
就像老人说的，不知敬畏的人，迟早要遭山神报应！
夏建军记得年轻时，邻村五个小伙子和本村四个后生相约打猎。
当时带着四把56式，三条猎狗。
这阵仗，对付黑熊都绰绰有余！
可第五天了还没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冬不过三，一直都是山里的规矩。
意思是冬天进山的话，三天之内必须回来，打不到也得回来！
就算耽搁，第五天也该出来了。
当时两个村的人都出动了。
男人们分组搜山。
女人们在山脚接应。
九条人命啊，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谁也不敢怠慢。
后来连部队都惊动了，派兵协助搜救。
找了整整两天。
最后在一个山头上找到了他们。
可惜，只活下来一个！
其他八个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后来他们才晓得，是遇到野猪之神了。
别误会，不是真神仙，是头千斤重的野猪王！
根据痕迹看，那野猪起码上千斤！
野猪这玩意儿很怪，平时都是小群活动。
不是发情期，不同群的见面还打架！
所以只要避开危险期，一般不会遇到大群野猪。
但”猪神”不一样。
它能号令野猪。
它一出现，方圆几十里的野猪都会聚集，起码五十头以上！
要是那几个年轻人发现后立即撤退，也不至于…
可年轻人谁服软啊？
他们一合计，手上有四把56式，怕啥？
“猪神”再厉害，不也是野猪？
一枪不行就多开几枪！
具体过程就不说了，总之他们开枪后，等来的不是野猪溃散。
而是几十头野猪顶着子弹冲过来…
一群准备猎熊的年轻人，最后死在了野猪蹄下。
让人惋惜。
国营商店收熊胆可是有讲究的。
他们只要处理好的成品。
处理方法倒简单：把熊胆放热水里烫到收缩，捞出来晾干。
再烫，再晾。
反复几次，直到熊胆缩到三分之二大小，在热水里不再变形，就能拿去卖了！！
李小娟看着三个拳头大、墨绿色的熊胆，眼睛都亮了。
这品相、这成色，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她顾不上别的，抄起熊胆就往厨房跑。
“秀琴快来帮忙，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糟蹋了…”临走还不忘喊上王大春他妈。
几个从没见过新鲜熊胆的孩子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看着她们离开，夏东青嘴角微微上扬。
先把最难缠的两位”请走”，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其实他这会儿拿出熊胆，并不是真急着处理。
虽说熊胆越早处理越好，但天寒地冻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真正的目的是转移注意力。
不管什么年代，哭哭啼啼的女人都比男人难对付多了！！
正想着，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一回头，父亲正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夏建军才开口：”说说吧，这黑熊怎么打到的？”
“其实就…”
“你别说话。”夏建军扫了儿子一眼，转向王大春：”大春，你来说。”
“啊？”
王大春愣住了，往常都是夏东青负责解释的。
“啊什么啊，没听见你夏叔问话吗？！”
见儿子磨蹭，王和平手里的棍子晃了晃。
王大春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
大家好像并不为打到黑熊高兴。
“别急，慢慢说。”夏建军放缓语气。
“好的夏叔。”
“就是今早我给老大送白面馒头，听见外面…”
王大春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最后进村时夏东青的反应都没落下。
听完后，两个当爹的都没说话，只是盯着夏东青看。
饶是两世为人，夏东青也被看得心里发毛。
良久，王和平表情复杂地看向夏建军：”大哥，东青好像真长大了。”
按说掏熊窝这种事，不管成不成，俩小子今天都少不了一顿狠揍。
那可是三百多斤的黑熊！
一巴掌就能拍死个成年人！
换别人，没把半自动步枪和几条猎狗，想都不敢想！！
这俩小子居然赤手空拳就上了！！
什么？你说他们带了斧头？
拿个斧头就能干黑熊了？这不厕所里找灯笼，找死吗？
80年代农村教育孩子可不管什么抑郁症。
清一色的平房，想跳楼都找不着地方！
孩子犯错就一个字——
打！！
打不死就行！！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要真像王大春说的那样，这次猎熊还真不是一时冲动。
夏东青和王大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搁二三十年前，这岁数的孩子早就能帮家里干活了。
当爹的对他们的期望，早就不只是安全问题那么简单。
能力、担当、处事方式…
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有出息？
至于风险…
干什么没风险？
机械厂每年还死十几个人呢！
谁辞职了？
不都抢着往里挤！
这年头，比起意外，更怕的是没本事养家！
特别是男人！
要是在猎户家，打到黑熊绝对要摆酒庆祝！
这意味着儿子可以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