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晨会,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苏妮娜站在台上,宣布了为期三天的“猎鹰行动”——所有新人及未开单的初级业务员,必须进行高强度陌生拜访,目标是至少收集50个潜在客户电话,并促成至少一次产品讲解。
“公司不养闲人,团队不要废物。”苏妮娜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面露难色的新人,“放下你们可怜的自尊心。在这个行业,面子是最后才需要考虑的东西,活下去,才是第一法则。”
任务分配下来,陈昊天和赵小兵被分到了城北的老城区。那里街道狭窄,商铺林立,居住着大量小业主和个体户,理论上应该是保障需求强烈的区域。
上午九点,两人站在了老城区的入口。空气中弥漫着早餐摊的油烟和旧房子的潮湿气味,与金融街窗明几净的精英感判若两个世界。赵小兵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挤出一个练习已久的笑容:“开工,昊天!五十个电话,拼了!”
陈昊天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衬衫领口,以及那双努力掩饰紧张的眼睛,点了点头。他握紧了手中沉甸甸的文件袋,里面装着产品单页和空白计划书,感觉像是握着一块冰冷的砖头。
第一家,是一家招牌泛黄的烟酒店。老板是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叼着烟看手机。赵小兵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脸上堆起笑容:“老板您好,我们是永安保险的……”
“不买保险!出去!”话音未落,老板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
赵小兵的笑容僵在脸上,悻悻地退了出来。
第二家,是家五金店。老板娘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陈昊天鼓起勇气上前,刚说明来意,老板娘眼皮一翻:“保险?骗人的玩意!我男人前年买的,出事了一分没赔到!滚远点!”
冰冷的拒绝,带着浓浓的敌意,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一家,又一家。
“没空!”
“不需要!”
“走走走!”
冷漠的摆手,怀疑的目光,毫不客气的驱赶……无数次重复上演。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最初的勇气和羞耻心,在一次次的拒绝中被迅速磨蚀。陈昊天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因为强堆笑容而变得僵硬酸痛,喉咙也因为反复自我介绍而干涩发紧。
赵小兵的情况更糟。在一次被便利店老板厉声呵斥出来后,他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一丝茫然。他喃喃道:“昊天,咱们……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干这个?”
陈昊天看着街对面一个踩着三轮车收废品的老人,烈日下,老人古铜色的脊背弯曲着,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忽然想起林渊说的“洞察人性”,想起苏妮娜驾驭话术的游刃有余,那些高高在上的技巧,在这最底层的、充斥着生存本能的地带,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这里没有需要“财富传承”的王老板,只有担心下个月房租的烟酒店主;没有渴望“退休规划”的精英,只有盘算着今天能赚几个菜钱的五金店老板娘。
保险的爱与责任?在这里,首先得撕开生活的残酷,才能看到那一丝丝保障的必要。
“走吧,小兵。”陈昊天声音沙哑,他拉起有些颓丧的赵小兵,“还有三十多家,完不成任务,回去更难看。”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走向下一家,再下一家。笑容越来越勉强,话语越来越简洁。直到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疲惫刻在了他们年轻的脸上。
文件袋里的单页几乎没少几张,收集到的电话号码寥寥无几,还大多是无法接通的空号或者随口应付的假号码。
站在街角,赵小兵看着记录本上可怜的成果,苦笑一声:“快下班了,回去吧。”
陈昊天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这片他们奋战了一天却一无所获的街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放下了身段,却发现自己连这里的“地气”都接不上。
第一次陌生拜访,撕开的不仅是客户防备的心防,更是他们对自己能力的全部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