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晏清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深入骨髓的痛楚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和肩膀的伤，火辣辣地疼。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玄色车顶，以及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晃动的流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王爷！您醒了？！”
一个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晏清微微偏头，看到心腹侍卫统领墨离正跪坐在榻边，脸上满是担忧和庆幸。
马车内部很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显然是为了尽量减少颠簸对他的影响。
“我们……在何处？”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回王爷，已在回府的路上。”墨离连忙递上一杯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您伤得很重，太医已在府中等候。”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墨晏清的思绪逐渐清晰。
云缈寺、竹林、刺客、血战……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那双异常平静清澈的眸子上，以及那双带着凉意、却坚定地为他按压伤口的手。
“刺客……”他眸中寒光一闪。
“属下无能！”墨离立刻请罪，“现场除了已死的刺客，未能活捉一人。那些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兵器也是普通的制式刀剑，查不到来源。但观其身手路数，狠辣果决，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墨晏清闭上眼睛，掩去眸底翻涌的杀意。死士……这京城里，养得起死士，且敢对他下如此杀手的人，屈指可数。
“查。”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属下已命人全力追查！”墨离肃然应道，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双手呈上，“王爷，这是在您身边发现的。当时您……您的手紧紧握着它。”
那是一枚玉佩。
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精致的祥云瑞草纹样，中间一个小小的篆体“陆”字，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在马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莹莹光泽。玉佩上还沾染着些许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更添了几分神秘。
墨晏清的目光瞬间凝住。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将那枚玉佩接过，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从玉石上传來，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一丝翻腾的暴戾。
是那个女子留下的。
他记得，在他意识模糊之际，是她冷静地指挥下人，是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衣襟为他止血，是她……亲手为他按压伤口，递上清水。
当时情况危急，他戒备深重，并未看清她的容貌，只记得那双眼睛，清澈，镇定，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处境不符的沉稳。还有她离去时，那略显仓促却依旧保持仪态的脚步声。
“陆……”他摩挲着玉佩上那个清晰的姓氏，眼底深处暗流涌动。
京城中，姓陆的高门显贵……
当朝丞相，陆崇明！
是她？丞相府的千金？
墨晏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与陆丞相在朝中虽非敌对，但也绝非同路。他的女儿，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何会出手救他？
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无论如何，这枚玉佩，和那个救了他的女子，是眼下唯一的线索。
“墨离。”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在。”
“今日之事，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我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他需要时间养伤，也需要暗中布局。
“是。”
“另外，”他抬起手，将那枚沾染了血迹的玉佩示于墨离眼前，“秘密查访这枚玉佩的主人。记住，是秘密查访，不得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陆府。”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墨离。
墨离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和隐秘性。他郑重叩首：“属下明白！定会小心行事，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墨晏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重新靠回软枕上，闭上眼睛，左手却依旧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指腹一遍遍描摹着那个“陆”字的轮廓。
丞相之女，陆云昭……
若真是你，你救我，究竟意欲何为？
而这场针对他的、险些成功的刺杀，背后那只隐藏极深的手，又到底是谁？
车厢内恢复了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以及墨晏清压抑着的、因疼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