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电话挂断后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随即,爆发出的是更加夸张、更加刺耳的哄堂大笑。
“噗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私人飞机?”
陈锋第一个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他指着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李妙妙,你穷疯了吧?随便找个托儿打电话就叫爸?演戏演全套啊?你咋不说你爸是宇航员,正开飞船来接你呢?”
陈琪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刚才那点惊慌被鄙夷取代,她尖着嗓子:
“妙妙,我们知道你受刺激了,可能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有点不正常了。但这种玩笑真的太低级了。”
“就是!拿个破SIM卡装什么啊?谁知道那电话那头是不是你哪个狐朋狗友配合你演戏?”
“还私人飞机,模型飞机你要不要啊?十块钱一个,姐姐我施舍给你?”
“真是想钱想疯了,产生幻觉了吧?要不要送你去精神病院看看?”
恶毒的嘲讽变本加厉地涌来。
那只借来的手机被主人慌忙抢了回去,仿佛我碰过的东西都带了穷酸和疯病。
王老师脸色铁青,显然也觉得我是在胡搅蛮缠,浪费大家时间。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李妙妙!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满口谎言!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他大手一挥:
“来几个男同学!把她看起来!别让她再发疯!我这就报警!等警察来了,看你还嘴不嘴硬!”
“对!报警!把她抓起来!”
“这种害群之马,必须严惩!”
几个平时就以陈锋马首是瞻的男生立刻撸着袖子上前,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我的手臂被粗暴地扭到身后,有人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截粗糙的塑料绳,死死勒住了我的手腕,绳子深深嵌进皮肉,带来一阵刺痛。
我被他们推搡着,绑在了教室后方的椅子腿上,动弹不得。
活活像一只等待被处理的牲口。
陈锋得意洋洋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用那种令人作呕的、怜悯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穷鬼,戏演完了吗?等警察来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哦,对了,说不定警察叔叔会好心地把你送去精神病院呢?那地方,估计挺适合你的。”
周围的同学举着手机,对着被捆绑的我继续拍着,口中还在不断地谩骂和嘲笑。
“赔钱!听到没有!”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把她照片发网上,让她社会性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教室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了一些,大家都在等待。
都在期待着看我被戴上手铐带走的大快人心的一幕。
王老师在窗边打着电话,似乎在跟警方描述情况。
陈锋和陈琪则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计划得逞的阴笑。
就在这片嘈杂又诡异的等待氛围中。
一种声音,由远及近,开始隐隐传来。
起初很微弱,像是远处的闷雷。
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沉重、具有压迫感。
轰隆隆隆——
那不是雷声。
那是……旋翼搅动空气发出的轰鸣!
教室里的嘈杂声像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
所有人的表情再次凝固。
陈锋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猛地直起身,侧耳倾听,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
陈琪也停止了说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声音?”又有人颤声问,但这次,语气里充满了恐惧,而不是刚才的好奇。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窗户玻璃开始发出轻微的、高频的震颤声。
“是……是直升机!好多直升机!”
趴在窗口的一个男生突然回过头,脸色煞白,声音扭曲地尖叫起来,
“就在操场上空!好大!它……它要降落了!!”
6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那个男生,自己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操场上,一架架体型庞大的私人直升机,正以一种沉稳而精准的姿态,缓缓下降。
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吹得草坪上的草屑纷飞,旗杆上的旗帜疯狂舞动。
那绝不是普通的民用直升机,显眼的造型声地宣告着其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整个教室,陷入了彻底的、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所有的嘲讽、叫骂、得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个人脸上那见了鬼一样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几乎就在同时,教室门外传来了急促而杂乱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跑来!
“砰!”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
是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学校几乎所有的高层领导,全都来了!
他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校长根本顾不上看教室里的情况,一进门就焦急地四处张望,声音都变了调:
“哪位?哪位是李妙妙同学?!李先生呢?李先生到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被捆绑在椅子腿上的我时,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这……这……这是谁干的?!!”
他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跟在他身后的领导们看到我被绑着的惨状,一个个也吓得面无人色,魂飞魄散。
“快!快松开!!”
校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
但因为极度惊恐,他的手抖得厉害,半天解不开。
一个机灵的主任赶紧掏出钥匙串上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割断了绳子。
我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深红的淤痕。
校长看着我红肿变形的手指和破裂的衣服,声音带着哭腔:
“李……李同学……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误会!这一定是天大的误会!”
教室里的同学们,包括王老师,早已彻底石化。
陈锋和陈琪像两尊灰败的雕塑,僵在原地,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门口的保镖侧身让开。
我的爸爸,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他惊呼一声,几乎是冲了过来,完全无视了教室里其他所有人。
他蹲下身,想碰我又不敢碰,声音都在发颤:
“宝贝女儿,怎么会这样?谁干的?!你的手?!”
“爸……”我喊了一声,一直强撑的冷静和坚强,在见到亲人的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委屈和疼痛涌上来,鼻子一酸,声音带上了哽咽,“手指……好痛……”
“爸爸来了,没事了,没事了,爸爸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猛地抬起头。
那双刚才还充满心疼的眼睛,此刻已经布满了骇人的风暴。
他震慑全场,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谁干的?”
7
“是谁把我女儿伤成这样的?!”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只有窗外直升机引擎尚未完全熄灭的低沉嗡鸣。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同学们,此刻全都像鹌鹑一样缩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没有人敢抬头接触我爸的目光。
陈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是死灰,是绝望。
陈琪更是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手里的身份证碎片撒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她死死地抓着陈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辅导员张老师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冷汗涔涔,结结巴巴地试图开口:
“这、这位先生,您、您听我解释,这是、是一场误会……”
“误会?”我爸打断他,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我女儿手指断了,衣服破了,被这么多人围着欺负,你告诉我这是误会?你是这里的老师?你就是这么管理你的学生的?”
张老师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我爸的目光定格在了离我最近、表情最惊恐的陈锋和陈琪身上。
“是你们?”他的声音里的危险意味浓得化不开。
“不!不是我们!”陈琪吓得尖叫起来,语无伦次地指着地上那些碎片,
“是李妙妙!是她先剪碎了大家的身份证!我们是……我们是情绪激动才……”
“身份证?”我爸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向我。
我忍着痛,用左手指了指陈琪,声音平静却清晰:
“爸,是她剪碎的,诬陷我。她说我买不起票,就想让大家也回不了家。”
“你胡说!”陈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做最后的挣扎,
“李妙妙!你少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嫉妒琪琪!你……”
“闭嘴!”
我爸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陈锋所有的声音。
我爸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直接对身后的一个保镖吩咐道:
“阿忠,联系王律师,让他立刻过来处理。故意伤害、诽谤诬陷、损害他人财物,一样样都给我算清楚!”
“是,董事长。”
保镖干脆利落地应道,立刻拿出手机。
董……董事长?
这个词像惊雷一样劈在每个人头上。
我爸这才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旧手机上。
他走过去,弯腰,珍重地将它捡起来,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眼神复杂。
“我女儿低调,不想靠家里,想凭自己本事体验生活。她用三年旧手机,穿几十块钱的衣服,不是因为她穷,买不起!”
“她只是觉得,真情比金钱更重要。”
“但现在看来,是我们错了。有些人的心,比我们想象的要肮脏和丑陋得多!”
“至于回不了家?”
他冷笑一声,笑声充满轻蔑。
“看来同学们都很担心回家的车票问题。”
“阿忠,”他再次吩咐,
“让机组准备一下。用飞机务必把每位同学送到家,一人一架!”
“费用,我们李氏集团全包了。”
她指着陈琪,
“既然这位同学说我女儿弄坏了大家的身份证,这点小钱,我们家,还是赔得起的。”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仿佛我是易碎的珍宝。
两名保镖立刻上前,隔开所有呆若木鸡的人群,清出一条路。
我爸扶着我,一步步向教室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陈锋和陈琪还有张老师:
“但这三位例外,把他们给我请到楼下,等我回来处置。”
“是!董事长!”
8
两名保镖立刻转身,锁定了面如死灰的陈锋、抖成筛糠的陈琪和冷汗淋漓的张老师。
“不……不要……李先生,误会,真的是误会啊!”
张老师试图挣扎,被一名保镖看似随意地搭住肩膀,瞬间就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哀嚎。
陈锋还想强撑,色厉内荏地喊: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学校!你们不能……”
话没说完,另一个保镖已经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锋就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踉跄着向外走。
陈琪更是彻底软倒,几乎是被保镖半架着拖出去的。
哭喊声、求饶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三人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去,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他们。
教学楼下,草坪旁。
陈锋、陈琪、张老师被请到了直升机旁。
旋翼带起的风吹得他们衣衫凌乱,头发飞舞,更添狼狈。
校医院的医生正紧张地为我初步处理手指的伤。
他则站在我面前,审视着眼前抖成一团的三人。
“李……李先生……”张老师试图最后辩解,
“是我失职,我没了解清楚情况……但主要是他们俩!”
他猛地指向陈锋和陈琪,“是他们诬陷李同学!是他们煽动同学!”
“姐……姐姐?”一个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声音从旁边围观的学生中传出。
一个平时和陈琪关系还行的女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琪死死抓着陈锋胳膊的手
陈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甩开陈琪,却被保镖按住了肩膀。
我爸眼神微动,看向那名保镖。
保镖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董事长,刚才控制这位陈琪女士时,她从口袋掉出这个。”
保镖摊开手,手心是一个皱巴巴的、明显被反复打开过的信封。
信封一角,露出了一张照片的边缘。
陈琪看到那个信封,瞬间瞳孔放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还给我!那是我的!”
但保镖已经将信封递给了我爸。
我爸抽出里面的东西。
是几张照片,和一张薄薄的纸。
照片上,是陈锋和陈琪在不同背景下的亲密合影,有在小吃摊的,有在廉价出租屋门口的,笑得灿烂。
最关键的是,有一张是很多年前的黑白旧照翻拍的,上面是一对中年男女抱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照片背后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锋儿、琪儿百天留念。
“姐……弟弟?”刚才那个女生彻底懵了,
“陈琪,陈锋……你们……是亲姐弟?!”
真相如同炸弹,轰然引爆。
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的学生都惊呆了。
“怪不得陈琪老是帮陈锋说话!”
“陈锋那身名牌……我就说质感怪怪的!”
“原来一直是姐弟俩合起伙来骗人!还装富二代和贫困生!”
议论声像针一样刺向那两人。
陈锋脸色惨白,彻底崩溃了,他冲着我嘶吼,眼泪鼻涕一起流:
“妙妙!妙妙我错了!我是爱你的!都是她!都是陈琪逼我的!”
陈琪也瘫在地上,哭喊着:
“妙妙,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你……看在我们同学一场,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们此刻卑微如尘土的模样,想起刚才他们嚣张得意的嘴脸,我只觉得无比恶心。
“爱?”我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的爱,就是和别人一起诬陷我,不分青红皂白一直指责我?”
我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怒火更盛。
他看向保镖:
“报警。把证据都交给警察。”
“至于他们的学业……”他冷笑一声,看向面如死灰的校长,
“贵校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道德败坏的学生吧?”
校长擦着汗,连连点头:“开除!立刻开除!学籍档案上会如实记录!”
“其他欺负小姐的同学也会被通报批评,您放心!”
“不——!”陈锋和陈琪发出绝望的嚎叫。
9
我爸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试图缩小存在感的张老师。
“张老师,”我爸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身为辅导员,不辨是非,偏听偏信,纵容暴力,甚至参与污蔑。你的师德呢?”
张老师腿一软,差点跪下:“李先生,我……”
“不必说了。”我爸打断他,
“我会向教育局如实反映今天的情况。你的教职生涯,到此为止了。”
张老师彻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处理完这一切,我爸才小心地扶起我:
“宝贝,我们回家。这学,不上了。”
他顿了顿,对助理吩咐:
“联系最好的私立国际学校,不,直接联系常青藤盟校招生办,问他们现在接收一名优秀转学生的流程,捐几栋楼能不能快一点?”
助理立刻躬身:
“明白,董事长,我马上联系!”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些曾经嘲笑我买不起票的同学,此刻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敬畏。
我爸扶着我,走向直升机的舱门。
身后,是陈锋陈琪姐弟绝望的哭嚎,是张老师面如死灰的瘫软,是校长和老师们卑微的恭送,是所有同学复杂无比的目光。
巨大的旋翼再次开始旋转,轰鸣声压下了一切不堪。
坐进机舱,柔软的座椅包裹着我,窗外是迅速变小的校园和那些渺小如蚁的人群。
手指还在痛,心里却一片平静。
这件事最惨烈的方式教会了我:
不要盲目的善良。
直升机爬升,冲破云层,阳光灿烂地洒进来。
再见,一群烂人。
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