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赵小亮站在自家楼下，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温暖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透出来，曾经那是他每天下班后最向往的归宿。而此刻，那灯光却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手里紧紧攥着周小波给他的那份打印件，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资金流向图上，黄小飞的名字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最后的位置。
电梯缓缓上升，赵小亮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踏进这扇门，就意味着撕破最后的脸皮。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即将露出真面目。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推开门，陈小燕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敷着面膜。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语气慵懒，“厨房有剩饭，自己热一下。”
赵小亮站在玄关，没有换鞋。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茶几前，将那份打印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陈小燕瞥了一眼，敷着面膜的脸看不出表情。
“我妈那一百二十万，去哪了？”赵小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小燕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不是告诉过你，那笔钱拿去投资了吗？”
“投资到黄小飞的空壳公司？”赵小亮的手指重重点在打印件上，“投资到那个连营业执照都快过期的皮包公司？”
陈小燕猛地扯下面膜，露出一张精心保养的脸。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愤怒取代：“赵小亮！你居然调查我？”
“我不该调查吗？”赵小亮的声音开始发抖，“那是我妈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是爷爷的救命钱！”
“你够了！”陈小燕猛地站起来，红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红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自从爷爷去世后，你就整天疑神疑鬼！我看你是精神出问题了！”
她指着赵小亮的鼻子，眼泪说来就来：“我每天辛苦工作，为了这个家操心劳力，你倒好，不但不体谅我，还怀疑我偷你的钱？赵小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若是从前，看到妻子流泪，赵小亮早就心软了。可此刻，他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只觉得无比恶心。
“辛苦工作？”他冷笑一声，“是啊，确实辛苦。辛苦到能买得起三万块的包，辛苦到能每周去做美容，辛苦到连爷爷重病都不愿意拿出一分钱！”
陈小燕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赵小亮，眼神冰冷：“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赵小亮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抓起那份打印件摔在她面前，“这笔钱要是真的投资了，你把投资合同拿出来！把收益证明拿出来！要是拿不出来，明天我们就去公安局！”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陈小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油头粉面的黄小飞。他穿着一身花哨的衬衫，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手里还拎着一个奢侈品购物袋。
“哟，这是怎么了？”黄小飞一进门就感受到紧张的气氛，故作惊讶地问。
陈小燕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扑到黄小飞身边：“表哥，你来得正好！小亮他…他非说我偷了他的钱…”
黄小飞把购物袋随手扔在沙发上，斜眼打量着赵小亮，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我说妹夫，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小燕跟你结婚这些年，任劳任怨，你现在倒打一耙，合适吗？”
赵小亮看着这对表兄妹一唱一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举起那份打印件，声音冰冷：“黄小飞，我妈妈那一百二十万，是不是转到你的公司了？”
黄小飞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是又怎么样？那是小燕委托我做的投资，合法合规。怎么，你自己没本事赚钱，还不让小燕帮你理财了？”
“投资？”赵小亮气得浑身发抖，“投资到一个空壳公司？投资到一家连实际经营地址都没有的公司？”
“你懂什么！”黄小飞突然提高音量，“现在做生意都是这么操作的！那笔钱早就通过正规渠道投到海外项目了，收益高着呢！要不是小燕求着我带你一起发财，这种好事轮得到你？”
陈小燕在一旁附和道：“小亮，表哥都是为了我们好。那笔钱放在银行里也是贬值，不如拿出来投资。等收益到账了，你不是想换车吗？到时候给你买辆好的。”
赵小亮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突然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凄厉的狂笑。
“你们真把我当傻子了？”他止住笑，眼神锐利如刀，“黄小飞，你告诉我，投资的是什么项目？在哪个国家？预期收益率是多少？什么时候到期？”
黄小飞被问得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才说：“这都是商业机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
“商业机密？”赵小亮一步步逼近，“好啊，那我们去经侦支队，让警察来判断这是商业机密还是诈骗！”
听到“经侦支队”四个字，黄小飞明显慌了神。他强装镇定，指着赵小亮的鼻子骂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那笔钱早就洗…早就通过正规渠道运作完了！就算你去告，也拿不回一分钱！”
“洗？”赵小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洗什么？洗钱吗？”
陈小燕赶紧拉住黄小飞，对赵小亮说：“小亮，你冷静点。表哥的意思是说，资金已经完成周转了。这样，等这个项目到期，我保证连本带利都还给你，行吗？”
赵小亮看着妻子虚伪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确实拿他们没办法。银行流水只能证明资金流向，却不能证明这是非法转移。
“滚。”他轻声说。
黄小飞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让你们滚！”赵小亮猛地抓起桌上的红酒杯，狠狠摔在地上，“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玻璃碎片四溅，红色的酒液在地板上蔓延，像一滩凝固的血。
陈小燕吓得尖叫一声，躲到黄小飞身后。黄小飞色厉内荏地指着赵小亮：“你…你等着！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拉着陈小燕快步走向门口。在关门的前一刻，陈小燕回头看了赵小亮一眼，眼神复杂，有怨恨，有轻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门砰地一声关上，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赵小亮一个人。他缓缓蹲下身，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地板上。
玻璃碎片刺进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从结婚那天起，他就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而揭开这个谎言的代价，是他最敬爱的爷爷的生命。
鲜血滴落在那些打印件上，渐渐晕开，模糊了黄小飞的名字。赵小亮死死盯着那片血红，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进灵魂深处。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将这个夜晚点缀得虚幻而迷离。而在这扇窗内，一颗心正在痛苦中淬炼，慢慢变得坚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