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3章

那清冷的敲门声和女声,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百物语”内刚刚平复下来的沉静气息。陆拾遗悬在锦盒上的手骤然停顿,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紧。

不是王建国去而复返,那个惶惑的中年人不会有这样冷静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也绝非邻里寒暄,这声音里带着一种明确的、公事公办的审视意味。

他迅速合上锦盒,将案上的《物念笔记》收进抽屉,又看了一眼那件已经归于平静的青白釉瓷枕,确认没有异常能量残留,这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因刚才对抗怨念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走向铺门。

“吱呀——”

木门被拉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习惯了室内昏暗光线的陆拾遗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衬得肩线平直。她留着清爽的及肩短发,几缕发丝随意地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干净、轮廓分明的脸。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锐利,如同鹰隼,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陆拾遗,以及他身后那片幽深的铺内景象。

她的站姿也很特别,不像普通访客那样随意,而是双脚微微分开,重心沉稳,透着一股干练和隐隐的警觉。

“我是秦疏影。”她开口,声音和敲门时一样,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同时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证件夹,在陆拾遗面前利落地打开。“《都市探真》杂志的调查记者。”

证件上的照片和她本人一致,眉宇间透着同样的英气。陆拾遗快速扫过杂志名称和她的职位——首席调查记者。这本杂志他也听说过,以深度报道和社会调查闻名,风格犀利。

“陆拾遗。”他报上名字,侧身让开通道,“请进。”

秦疏影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如同精确的扫描仪,迅速而细致地扫过堆满物件的多宝格、琳琅满目的书架,最后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长案上。案上,博山炉内的余烬尚存一丝微香,那叠净纸和旁边的水盂、软巾,都显示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工作”。

她的视线在包着软布的瓷枕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没有任何表示。

“秦记者找我,有什么事吗?”陆拾遗引她到一旁的茶桌前坐下,一边熟练地烧水准备泡茶,一边问道。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内心却警铃大作。一个调查记者,为何会找上刚刚接手铺子的自己?

秦疏影没有立刻回答,她接过陆拾遗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陆先生是昨天正式接手这间‘百物语’铺子的,对吗?”她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陆拾遗。

“是的。”

“据我所知,您的祖父陆明远先生,是一位很有名的古籍修复专家,同时也是一位……很特别的古董收藏家。”秦疏影的措辞很谨慎,但“特别”两个字,被她咬得微微重了一些。

陆拾遗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祖父他确实痴迷此道,收藏比较杂。”

秦疏影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皮质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调出一张照片,然后将屏幕转向陆拾遗。

照片有些年头了,像素不高,像是在某个旧货市场或地下拍卖会的现场抓拍的。画面中心,是年轻许多的祖父陆明远,他正神情严肃地与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看不清正脸的男人交谈。两人的中间,摆着一件用黑布半遮半掩的物品,从露出的轮廓看,似乎是一件……青铜器?

“这张照片,拍摄于十五年前,地点是邻省一个地下古玩交流会的后院。”秦疏影的声音平稳地叙述着,“陆老先生当时似乎正在与这个人交易一件来历不明的青铜觚。而这个人……”

她滑动屏幕,调出另一张更为模糊的、像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放大的人脸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那人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他叫‘刀疤刘’,是警方挂了号的文物走私案中间人,三年前因团伙内讧,死于一场车祸。”秦疏影的目光锐利起来,“陆先生,我想了解的是,您祖父当年,是否曾通过类似渠道,收购过一些……比较敏感的物品?或者,他是否曾向您提起过与这类人物的交集?”

陆拾遗的脊背微微绷直了。他完全不知道祖父还有这样的过往。在他的记忆里,祖父永远是那个沉浸在修复世界里,温和、睿智、带着书卷气的老人。与文物走私贩子打交道?这与他认知中的祖父形象相去甚远。

“我没有听祖父提起过。”他如实回答,语气也冷了几分,“秦记者,你是在暗示我祖父参与过非法文物交易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秦疏影收回平板,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执拗取代,“恰恰相反,根据我后续的调查,陆老先生那次的行为,更像是一次……‘拦截’。那件青铜觚最终并未流入黑市,而是神秘消失了。我怀疑,陆老先生可能有一套他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处事准则。”

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过整个铺子,最后定格在陆拾遗脸上:“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陆老先生,或者说,是你们陆家这间‘百物语’,可能掌握的、关于某些特殊‘古董’的鉴定和处理方法。”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拾遗,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父亲,秦振江,也是一名刑警。十年前,他负责调查一系列与古董相关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离奇死亡和失踪案件。在他失踪前最后一份加密的工作日志里,反复提到了三个词——‘物念’、‘化妖’,以及……‘百物语’。”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陆拾遗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物念!化妖!百物语!这三个从眼前这位调查记者口中清晰吐出的词语,像三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之门!

她怎么会知道?!她父亲调查的案件,竟然与祖父的秘密世界直接相关?!

巨大的震惊让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尽管他极力控制,但瞬间的失态恐怕没能完全逃过对面那双锐利的眼睛。

秦疏影显然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起来,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陆先生,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对吗?我调查了十年,所有人都认为我父亲是办案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或者他的记录是某种隐喻、代号!但我知道不是!那些案子背后,一定隐藏着超出常规认知的东西!而‘百物语’,是唯一一个在不同案件中,以不同形式被隐晦提及的共通点!”

她紧紧握着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父亲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真相。陆先生,无论你继承了什么,无论你认为这个世界有多么光怪陆离,请你看在一个追寻父亲下落十年的女儿份上,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物念’和‘化妖’,到底是什么?”

铺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香炉的余烬彻底熄灭,最后一丝青烟散去。只有窗外老街隐约传来的市声,提醒着现实世界的存在。

陆拾遗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震惊、警惕、同情、以及一种莫名的、被卷入巨大漩涡的预感,交织在一起。他没想到,祖父的世界之外,竟然还存在着官方的调查者,并且付出了失踪的代价。秦疏影的执着与痛苦,不像伪装。她带来的信息,也为他拼凑祖父的过往,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碎片。

但是,能告诉她吗?将“物念”世界的真相,告诉一个初次见面的调查记者?这其中的风险,他无法估量。

沉默了近一分钟,陆拾遗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秦记者,你带来的信息……很惊人。关于你父亲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

他抬起头,迎上秦疏影灼灼的目光:“你所说的‘物念’、‘化妖’,对我来说,也仅仅是祖父笔记里一些语焉不详的、类似于民俗传说般的记载。我无法确认其真实性,更无法将它们与你父亲的案件直接联系起来。”

他没有完全否认,但也绝未承认。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权衡。

秦疏影眼中的灼热稍稍冷却,但那份执拗并未消退。她似乎早就料到不会轻易得到答案。她放下一直未喝的茶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推到陆拾遗面前。

“我理解你的谨慎。”她站起身,“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遇到什么你觉得‘不寻常’的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也许,在某些领域,我的调查能力和资源,能为你提供一些……你看不到的视角和保护。”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利落地走向门口。

就在她伸手拉开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半回过头。

“对了,陆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我父亲日志的最后一页,用血画着一个非常复杂的、类似鸾鸟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篆字,我请了很多专家才勉强辨认出来……”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那个放在案几一角的紫檀锦盒。

“那个字,是‘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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