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在历经两小时的颠簸后,林昭棠来到了乡镇。
她坐在小摊上,吃了碗一毛的清水面。
随后,她抓了把地上的泥沙,也不嫌脏,一个劲儿往脸上抹。
脸上抹完头发也不放过,一会儿功夫就把头抓得像鸡窝,脸也灰扑扑的,只露出一双上挑狭长的丹凤眼。
好了,非常完美。林昭棠马不停蹄赶往客运站。
她带着吱吱坐上了前往离基地最近小镇——玉合镇的长途客车。
客车里人挤人,即使秋风凉爽,也臭气熏天,闷闷的令人难受。
林昭棠在后排靠窗位置坐下,抱着吱吱,闭目养神。
车子在土路上颠簸着前进,一天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林昭棠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这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打击。
绵延不断的山路,抖得她人都快散架了。吱吱还时不时哭着要吃奶,她只能向不满的乘客道歉,趁着没人看她,偷偷解开衣襟。
吱吱已经快四个月了,但由于是早产儿,再加上没有奶粉,林昭棠决定把母乳喂养时间延长些。母乳带了很多奶粉没有的微量元素,有助于提高抵抗力。
第二天下午,她在玉合镇边境下了车。
大巴山基地建造在大巴山主脉深处的一个盆地中,只有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与外界相连。
按照林大河发的电报,二哥应该会安排下山采购的物资车前来接她一程。不然光凭自己腿去基地根本不现实。
结果林昭棠左等等,右等等,天都快黑尽了还不见他的身影。
怎么这么倒霉?林建国不会忘了吧?或者他根本没收到电报?
林昭棠黑线,她现在又困又饿,灰头土面,浑身还散发出一股腌菜味。
吱吱还饿得在怀里抽泣。
林昭棠决定不等了,她走向远处亮着灯的民兵执勤点。
“同志,您好。我是来探亲的。”
“探亲?找部队上的?”一位表情严肃的年轻民兵向她伸出了手,“介绍信呢?”
林昭棠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递了过去,道:“我去大巴山基地,本来我哥说要来接我的,不晓得为啥一直没来。”
民兵拿起老式摇把电话,开始核实:“喂,总机吗?给我接一下大巴山基地,要他们司令部分机……对,有急事。”
山区线路不好,电话“吱吱啦啦”响了半天才接通,结果那边值班的人说不清楚林建国家的私事,表示需要核查一下。
民兵眉头紧锁:“同志,不是我们不信任你,基地那边说没接到通知。我们这边肯定是不能放行的。”
林昭棠此时心情也不大好,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她手脚冰凉,还又困又饿。吱吱也在她怀里不安分地乱动,吵着要吃奶。
“那我能去镇上的招待所吗?”林昭棠决定另寻他路。
小民兵要坚守岗位,不能带着她去,于是他详细描述了方位:“你先直走,走到那个拐角口再右拐。然后继续直走,可以看到左方亮着灯,那就是招待所。”
林昭棠按照民兵的指引,先右拐再直走,然后,她成功迷路了。
眼前黑漆漆一片,时不时传来哭嚎似的猫叫,风阴森森地吹过,吹得她脸疼。
但好在林昭棠胆子大,她宽了宽衣襟,让吱吱喝足了奶水。
吱吱喝完奶水,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唉,倒霉。难道今晚只能在野外凑合一夜了吗?
林昭棠后背背着包,前胸背着个娃娃,孤零零地走在路上。
她有点绝望。这二哥怎么这么不靠谱啊?自己前来投奔,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声。
一辆草绿色的三轮摩托车,亮着大灯,从林昭棠身边穿过,利落地停到了她面前。
一名年轻的军人下了车。他穿着半旧的军装,没有戴军帽,留着一头刺猬般的短发。
他并没有走到她面前,而是警惕地站在车旁。
车灯从他身后照来,他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利落的下颚线条,和一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就像匹蓄势待发的狼。
“什么人?”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在这里做什么?”
“你又是谁?大巴山基地的吗?”林昭棠也十分警惕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即使他穿着军装。
“大巴山基地,侦察一连连长林枭。”
“同志您好!”林昭棠这才放下心来,肯报姓名,身着军装,训练有素,应该不是人贩子。
“我叫林昭棠,是来探亲的。”
“探亲?”青年军官的目光在她脸上和怀里的孩子身上迅速扫过,最后落在她背后那个土布包袱上。“证明。”
林昭棠将自己的介绍信递过去。
林枭接过,就着摩托车微弱的光线,飞快地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青河村。找林建国?”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她,“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妹妹。”
“妹妹?”林枭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这么晚,为什么带着孩子,摸到这种地方来?”
他的疑问合情合理。一个来探亲的军属,按理说应该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该在黄昏时分,流落在县城的偏僻角落。
林昭棠一时语塞,这件事说来话长,她也摸不清头脑啊。
林枭却没再追问,只是把介绍信叠好,递还给她。
“上车。”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用下巴指了指偏三轮的侧斗,“我回基地,顺路送你去招待所。”
“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回基地?”林昭棠困惑不已。
林枭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指向侧斗,道:“再不上,我走了。”
这人真没礼貌。林昭棠腹诽一句,还是乖乖上了车。
林枭发动摩托车,掉转车头。摩托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起来,晚风扑面而来,带走了燥热。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林枭专注地开着车,背影挺拔而冷硬。林昭棠偷偷从侧面打量他,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线条硬朗的侧脸。
“到了。”林枭惜字如金。
说完,摩托车停稳。他甚至没有下车的意思,只用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看着她,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林昭棠抱着孩子,有些狼狈地下了车,道了声谢:“多谢同志。”
林枭似乎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干脆利落地调转车头,摩托车发出一阵低吼,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