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事务所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江亦辰坐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律师。办公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份的标题格外醒目——离婚协议书。
“江先生，您确定要这样分配财产吗？”张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困惑，“根据婚姻法，您完全有权利分割共同财产。景溪花园的房子虽然登记在双方名下，但首付款中有您父母的出资，婚后贷款也是主要由您在偿还。更何况，您还要放弃十二万元存款…”
“我确定。”江亦辰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就按照我说的写吧。”
张律师叹了口气，在键盘上敲下最后几个条款。打印机开始工作，吐出几张还带着温热的纸张。
“您再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签字后就可以交给苏女士了。”张律师将协议推到江亦辰面前。
江亦辰快速浏览了一遍。协议写得很清楚：景溪花园房产归苏晓冉所有，剩余贷款由她自行偿还；共同存款十二万元全部归苏晓冉；江亦辰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
他拿起笔，在乙方签字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场漫长告别的终曲。
“谢谢。”他将协议装进文件袋，起身离开。
走出律师事务所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江亦辰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想起一年前和苏晓冉一起来这里咨询买房事宜的情景。那时他们手牵着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而今，他却独自一人，来办理离婚手续。
他拿出手机，给苏晓冉发了条消息：“离婚协议拟好了，现在拿给你。”
很快，苏晓冉回复：“我在家。”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江亦辰收起手机，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那个曾经的家，江亦辰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他想起第一次带苏晓冉来看房时，她兴奋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圈，说这里要放沙发，那里要摆绿植，阳台要做成小花园。
那时他们多么幸福啊。
他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门。
苏晓冉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敷面膜，看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协议呢？”
江亦辰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苏晓冉慢条斯理地揭下面膜，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协议。她快速浏览着，当看到财产分配条款时，突然笑出声来。
“净身出户？”她扬了扬手中的协议，语气中满是讥讽，“江亦辰，你这出戏演得可真够真的啊？连这种条件都写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跪下来求我不要离婚？”
江亦辰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晓冉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步，手中的协议被她抖得哗哗作响：“十二万存款全给我？房子贷款我自己还？你舍得吗？你不是最看重这些的吗？现在装什么大方？”
她走到江亦辰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别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了，我看着都累。你要是后悔了，直接说，我或许还能考虑原谅你。”
江亦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平静如水：“我没有在演戏，也没有后悔。签字吧，晓冉。”
苏晓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死死盯着江亦辰，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她莫名地心慌。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转身冲到书桌前，抓起一支笔，狠狠地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了！你满意了吗？”
她把签好字的协议摔在江亦辰身上：“现在可以停止你的表演了吧？”
纸张飘落在地，苏晓冉的签名潦草而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江亦辰弯腰捡起协议，仔细地检查签名处，然后将协议重新叠好，放回文件袋。
“下周一早上九点，民政局见。”他说，“别忘了带户口本和结婚证。”
苏晓冉抱着手臂，冷笑道：“放心，我一定准时到。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江亦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客厅的窗帘是他们一起选的，沙发是他们一起挑的，墙上的婚纱照里，他们笑得那么幸福。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
不，或许从来就不曾真正属于过他。
“保重。”他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晓冉脸上的冷笑瞬间崩塌。她跌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许嘉明的电话。
“嘉明，”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颤抖，“江亦辰刚才来了，他把离婚协议拿来了…”
“真的吗？”许嘉明的声音透着惊喜，“他怎么说？”
“他…他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苏晓冉喃喃道，“嘉明，他好像是认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许嘉明温柔的声音：“晓冉姐，他这是在赌气呢。等真的办了手续，他肯定会后悔的。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净身出户，给他个教训，看他还敢不敢威胁我。”
“可是…”苏晓冉还想说什么，却被许嘉明打断。
“别可是了，晓冉姐。晚上我请你吃饭，庆祝你即将恢复单身。对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法餐厅，环境特别好…”
苏晓冉听着许嘉明兴奋的声音，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快意取代。
是啊，江亦辰就是在赌气。等他发现她是认真的，一定会回来求她原谅。到那时，她一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想到这里，她重新振作起来：“好啊，那你来接我。”
挂断电话，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对自己说，“他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我…”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她的手心全是汗？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片凄艳的红色。
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