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徐逸川坐在角落,面前的碗筷几乎没怎么动过。他像个局外人,看着苏若雪笑语嫣然地围着江子瑜转,时不时给他夹菜,介绍着哪道菜是妈妈赵秀兰的拿手好戏,哪道又是家里保姆的独门秘方。
江子瑜显然很享受这种待遇,他应对得体,言谈间既恭维了苏家的饭菜可口,又不着痕迹地提起一些他和苏若雪童年时的趣事,引得苏若雪咯咯直笑,也逗得赵秀兰眉开眼笑,连一向严肃的苏振国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整个餐桌的中心,仿佛都围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竹马哥哥”。
徐逸川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面前那杯刚才倒满的茶水,因为一直没喝,已经凉透了,就像他此刻的心。
就在这时,江子瑜似乎被一道稍咸的菜齁到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桌面,很自然地落在了徐逸川面前那杯没动过的茶水上。
“若雪,有点渴了,这茶……”江子瑜话没说完,目光意有所指。
苏若雪正夹着一筷子菜,闻言想都没想,极其自然地就伸手端起了徐逸川面前那只白瓷茶杯,递向江子瑜,嘴里说着:“喝这个吧,逸川的茶还没动过,干净的。” 她甚至还对着徐逸川笑了笑,那笑容坦荡得刺眼,“逸川,子瑜哥喝口你的茶,你不介意吧?”
徐逸川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竹制的筷子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几乎要被他捏断。那是他的茶杯!是他每次来苏家,岳母都会特意给他用的那只固定的杯子!苏若雪不是不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也不是不知道他习惯用固定的餐具。可她竟然问都没问他一句,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拿起他的杯子,要递给另一个男人?
一股混杂着羞辱和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热,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若雪!” 坐在徐逸川斜对面的母亲柳惠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不悦,“逸川只用他自己的杯子,厨房里有干净的茶杯,我去给江先生拿一个。” 说着就要起身。
苏若雪被婆婆这一声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举着杯子的手却没有收回:“妈,不就是喝口茶嘛,至于这么麻烦吗?逸川都没说话呢。都是一家人,子瑜哥又不是外人,哪那么多讲究啊。” 她说着,还嗔怪地看了徐逸川一眼,仿佛在怪他不帮腔,让场面变得尴尬。
江子瑜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连忙摆手,语气谦和:“不用不用,阿姨,是我唐突了,怎么好用逸川的杯子,我自己去倒水就好。” 他作势要起身。
“哎呀,子瑜哥你坐着!” 苏若雪一把将他按回座位,顺手就把那杯茶塞到了江子瑜手里,“喝吧,没事儿,逸川没那么小气。” 她说完,还自顾自地又给江子瑜夹了一筷子菜,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江子瑜端着那只白瓷茶杯,有些歉意地朝徐逸川笑了笑:“那……谢谢逸川了。” 然后,就着苏若雪塞过来的杯子,轻轻啜饮了一口。
徐逸川死死地盯着那只被江子瑜唇瓣触碰过的杯子,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头,猛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混合着心中难以言说的苦涩,机械地咀嚼着。柳惠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发颤的手指,心疼地皱紧了眉,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也为了压下那阵恶心感,徐逸川胡乱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清蒸鲈鱼,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嘴里,囫囵往下咽。
然而,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从喉咙深处传来!
“咳!咳咳咳!” 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是鱼刺!一根细小的鱼刺牢牢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每咳嗽一声,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
他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整个餐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苏若雪正兴致勃勃地跟江子瑜讨论着小时候一起去河边抓鱼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她扭过头,看到徐逸川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关切,反而不悦地蹙起了秀眉,语气带着明显的埋怨:“徐逸川,你干嘛呀?吃个饭也不老实,这么大动静,别影响子瑜哥吃饭啊!”
这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徐逸川的心肺。他咳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分不清是因为鱼刺的疼痛,还是因为妻子这冷漠至极的话语。喉咙的刺痛和心里的钝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咳嗽和激动,身体有些摇晃。他谁也没看,用手死死地捂住嘴,踉跄着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留下一桌神色各异的人。
经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时,他模糊的泪眼瞥见苏若雪和江子瑜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一起,江子瑜正低声对苏若雪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徐逸川异常敏感的耳朵里:
“若雪,你老公……他好像不太高兴?”
然后,他听到了苏若雪那满不在乎,甚至带着点不屑的回应,像最终判决一样落在他心上:
“他啊,没事,就是小心眼,习惯就好了。”
“习惯就好了……”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尖上。喉咙里那根鱼刺的存在感从未如此清晰,那尖锐的疼痛仿佛瞬间找到了路径,从喉咙一路蔓延,狠狠地扎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痛得他浑身发冷。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厨房,猛地关上了门,将外面的喧闹和那锥心的对话隔绝开来。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通红,里面盈满了屈辱和痛苦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