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2章

囚车在山路上颠簸得厉害,车轱辘每过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他就跟着往上一弹,再结结实实坐回板子上。

“谁。”

他迷迷糊糊睁眼,第一句就开始嘴欠,“谁拿我当鼓敲?”

外头赶车的齐二恰好打了个喷嚏:“阿嚏!我看是山路在报复你昨晚说它‘不够格弄死你’。”

顾行之后脊梁一凉,立刻清醒了一半。

“系统。”

【本系统在】

“今日运气如何?”他干脆,“有没有‘半路死透透’的剧本在准备?”

【正在扫描周边三十里内高危节点】

【结果如下:】

【1. 前方三里处山道有落石隐患,中度危机概率:12%】

【2. 入午后山林中雷雨概率上升,导致道路泥滑,中度危机概率:7%】

【3. 当日整体致死风险:低】

【结论:本日较难死,但容易摔】

这话听着怎么莫名其妙地安慰人。

囚车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

和京畿的柔和不同,这里的天显得硬邦邦的,蓝得很薄,云也薄,阳光晒在身上却不算热——风太冲,把热度刮走了一半。

山路两旁,树越来越矮,草越来越硬,石头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

官道渐渐收细成一条暗黄的带子,像是谁拿毛笔在山腰上随手划了一笔。

“再走两日,就能到清水关了。”

梁千总骑在最前头,回头和押解文书的人交代了一句。

“清水关?”顾行之在车里听见,撑着木栏往外瞧,“那就是镇北军的大门?”

齐二在赶车,嘴里啃着干粮:“大门外头的大门。清水关再往前十几里,才是镇北军大营。”

“那清水关里头,”顾行之好奇,“是不是人人都有两把刀、一身血?”

“你当说书呢。”齐二撇撇嘴,“里头也有打算盘的,也有抄文书的,还有卖酒的、修城墙的。”

他顿了顿,补刀:“你这戴罪从事,大概率会被分去那些最没存在感的地方。”

“安心。”顾行之笑笑,“没存在感这种事,我现在已经很难享受到了。”

——菜市口走一圈,告示贴一条,路上山匪点名一次,北边伤兵吼我两回。

他顾行之这颗“烂名声棋子”,现在放哪儿,都是显眼的。

系统在状态栏角落给了个冷静总结:

【宿主公众知名度:从“局部官场可查”提升至“民间话本偶有提及”】

【对后续“众生共识”触发死局的难易度,将产生双向影响】

【长处:死局容易触发,奖励更多】

【短处:死也更容易】

——谢谢,这就叫“名声大了,死难小了”。

到了近午,前方地势再变。

远处山势忽然往两边一分,中间露出一条狭窄的谷口。两边是高耸的石壁,上面插着一面面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旗子上绣着大历的狻猊纹样,只是颜色都被霜雪磨褪了一层。

“清水关到了——”有人低声道,“远远看着,就冷。”

队伍靠近时,能看见城门楼上立着的弓手与号手,盔甲虽旧,却擦得锃亮;门洞前立着两排兵,腰间长刀,枪尖一律朝外。

梁千总策马出列,把腰间通关腰牌和文书举高,朝城门方向一抱拳:

“京师兵部押解队,奉旨发罪囚顾行之,前往镇北军戴罪从事,请关上大人验看!”

城门上方探出一个身影,披着铁甲,头盔歪着戴,一手揉着眼睛,看样子是被这声喊给从瞌睡里震醒的。

“顾行之?”

那人迷迷糊糊重复了一遍,忽然清醒了些,“就那个靖北——”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好像知道这两个字不能随便往下接。

城门里很快跑出个小吏,皱着眉接过文书,边看边往囚车里瞟。

顾行之被押着从车里拽下来,手铐脚镣叮当作响,在城门前站定,抬头看了一眼那块“清水关”大匾。

——字刻得极硬,笔画里都带着一股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这里挡谁”的倔强。

小吏看完文书,又看看他脖子上那道刀疤,啧了一声:

“好家伙,上刑场都走一遭,还能发到我们这儿来。”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你也不嫌晦气。”

顾行之很诚恳:“嫌。”

小吏:“……”

梁千总咳了一声:“公事要紧。”

小吏翻翻白眼:“知道知道。”

他回身冲城门楼上喊:“开小门!人放进来,车先在外头等候检粮!”

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留出一道窄缝,只够一人一马进出。

“清水关规矩。”小吏一边领路,一边随口解释,“大门给敌人撞的,小门给自己人走的。”

顾行之一边走一边看——

城门洞里烟火气和铁锈味混在一起,地面被无数铁蹄踏得发亮,墙上插着几支折断的箭,像随手插进去就懒得拔。

进了关城,视野豁然开朗。

清水关不大,却极紧凑:街道笔直,房屋都往里缩,给中间留出一条能快速调兵的主道;主道尽头是一座不大的点将台,两边各是兵营和辎重营。

“押到那边。”小吏指了指左边的低矮房舍,“临时羁押,一会儿有人来领人。”

梁千总点头:“多谢。”

小吏“啧”了一声:“谢什么谢,谁稀罕跟一个戴罪发配的扯上关系。”

话这么说,人却没走。

他绕着顾行之转了半圈,忽然压低声音问:“真是你把靖北前阵那点粮护下来的?”

——消息传得还挺快。

“怎么?”他笑了一下,“你也在酒馆听说过一个版本?”

“酒馆?”小吏撇嘴,“老子当年就在靖北后阵。”

“写你‘临阵脱逃’那会儿,我都在骂街。”

“后来听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什么东西压着没说完。

状态板在旁边乖乖给出注解:

【清水关军司小吏·韩九——情绪:好奇/迟疑】

【对宿主态度:观望+1】

【杀意:0】

【备注:曾参与靖北后勤,有未说出口的见闻】

顾行之一挑眉:“那你是骂完了,还是还想继续骂?”

韩九哼了一声:“看你以后一脑袋是掉在我们关里,还是掉在你们镇北军那边。”

他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喊:“喂——谁空着?来俩人,把这罪囚押去军中羁押所!”

军中羁押所,其实比县狱好不了多少。

就是换了个味道——少了霉味,多了汗味和药味。

顾行之被拴在一间石屋的铁柱上,旁边还躺着两个人,一个腿打着夹板,一个脑袋缠着纱布,都半睡半醒。

“顾行之?”

脑袋裹纱布的那位睁开一只眼,模糊地看过来,“京里来的?”

顾行之习惯性地问:“你也靖北的?”

“不是。”那人哼了一声,“我是清水关的。”

“听说你要去镇北军?”他慢吞吞道,“那你可得看紧你的脑袋。”

“镇北军那边的锅,比我们这儿重。”

顾行之笑:“你是说——清水关只扣锅盖,镇北军连锅都背?”

那人一愣,随即“噗”地笑出声来,又被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你这嘴难怪能从菜市口活下来。”

他笑完,又压低声音道:“你到了那边,小心点吧。”

“沈将军那人——”

“当年在靖北,你见过后阵那条铁链没?”

顾行之一怔。

他当然记得。

那夜前阵崩溃,有人疯了一样往后跑,结果被后阵拉起一条铁链,硬生生把一队人绊翻在地,还有几个直接被长枪扎穿。

那条铁链,在他从乱军中被拖回来的时候,几乎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线前是屠杀,线后是苟活。

“那条链子,就是沈砺让人拉上的。”

裹纱布的兵慢慢道,“那条链子,也差点把他自己拽死。”

他顿了顿:“你说,这种人,会不会嫌弃你?”

顾行之沉默了两息,缓缓道:“嫌弃肯定嫌弃。”

“不过——”

“嫌弃我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算抢生意。”

裹纱布的兵“噗”地又笑了:“看你以后怎么活吧。”

状态板在角落认真记录:

【清水关伤卒·张三(化名)——情绪:玩笑/怜悯】

【对宿主态度:路人好感+1】

【杀意:0】

【备注:提供关键信息:靖北后阵铁链系沈砺所令,边关军纪极严】

顾行之靠在柱子上,心里慢慢把“沈砺”“铁链”“镇北军军纪”几个词叠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将军,应该不是特别爱听人解释。

系统很适时地补刀:

【推演:】

【未来宿主在镇北军环境下,“靠嘴说服上级”的成功率,将显著低于在刑部、县衙等文官集权环境】

【建议:适当提高“干实事”的比例】

顾行之叹了口气:

“你终于承认,我以前主要是‘靠嘴混日子’了。”

【本系统只是如实评价】

【但请注意:在必死之局中,“会说话”和“会做事”,往往都要一起用】

午后不久,羁押所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半旧甲袍的小军官,头发扎得一丝不乱,脸上没什么表情。

“哪一个是顾行之?”他抬下巴。

“我。”顾行之站起来,铁链哗啦一声。

小军官上下打量他一遍,点点头:“看着比画上丑一点。”

——边关人说话真诚得令人窒息。

小军官自报家门:“镇北军前锋营什长,姓霍,霍青。”

“奉沈将军之令,到清水关领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晃了晃:“顾行之,自今日起,随本营队伍入军,暂编入辎重营,从事一职。”

“到了前线,再由主簿大人分派。”

说完,他示意狱卒开锁:“走吧。”

顾行之脚镣一响,跟着往外走。

路过那两个伤兵身边的时候,裹纱布的张三忽然嘿了一声:

“喂,将来要是能活着回来,记得来关里给我们讲一讲镇北军里头是啥样。”

顾行之笑:“前提是你们还在。”

“滚——”张三骂了一句,笑得伤口都绷紧,“乌鸦嘴。”

出了清水关,天色已经微偏西。

关城后方,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边关路”:笔直向北,一路通向镇北军大营所在的高地。

路两旁,偶尔能看见插着旧旗的土丘,旗上印着早年战役的名字,字迹已经被风磨淡,却还勉强能辨认出几个。

“那是前几年打的‘黑岭之役’。”霍青骑在一旁,见他看,顺口解释,“那一仗,打得还算漂亮。”

“漂亮?”顾行之挑眉,“死人也觉得漂亮?”

霍青扭头看他一眼,表情冷硬:

“边关打仗,死得不冤的,算漂亮。”

“死得冤的——”

他顿了顿,“就像靖北。”

这一句,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顾行之笑笑:“你也去过靖北?”

“没。”霍青道,“我那会儿还在后方新军里练刀。”

“但后来调到前线,听过不少嘴。”

他忽然道:“我前几天还看了军中档案,说到你。”

顾行之心里一紧:“怎么写?”

霍青想了想,很认真地回忆:

“写你‘靖北都司顾行之,诈败诱敌,撤军护粮,保住残余辎重,然前军溃不成军,终致边城失守。’”

“又写‘其功过难尽,史家尚有争论’。”

——这段话,他在国史馆石页上刚刚亲手改完没多久。

现在已经被抄到了边关军中档案里。

顾行之嘴角微微一勾:“后面没再加一句‘罪在首’?”

“没有。”霍青道,“你还真想让人这么写?”

顾行之摇头:“我只是在确认——我那点改史书的本事,究竟能不能翻过山。”

系统在他识海里给出一行很小的小字:

【确认:此前窜改已延伸至边关军中抄本】

【宿主史格在军中被认知为“功过难尽”,而非“罪在首”】

【影响:镇北军高层对宿主的“先入为主印象”,从“绝对罪人”略微调整为“有用的罪人”】

顾行之心里“啧”了一声:

——有用的罪人。

听着不光彩,却比“纯罪人”好得太多。

“你怎么看?”他忽然问霍青,“你觉得我,是罪人,还是”

“你活着。”霍青打断他,“就是将军要用你。”

“我怎么看不重要。”

“等哪天镇北军不缺你了,”他道,“你是罪是功,自然有别的人来写。”

顾行之默然。

——边关人的世界,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有用就多活几天,没用就死得干脆。”

这话说得残酷,却也比京城那些绕来绕去的弯子更诚实。

傍晚时分,天边染上一层血红。

镇北军大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那不是京城里那种深宅大院式的“营”,而是一片连成一片的黑压压营帐,扎在一块高地上,外围是用夯土和木桩搭的简易营墙,墙外还有壕沟,壕沟里插着削尖的木桩。

远远看去,像一只伏在山坡上的黑甲兽。

霍青高高举起令旗,营门上号角声长鸣,一队执枪的营兵跑出来排队,整肃得死死的。

“前锋营什长霍青,奉命押解京师罪囚顾行之入营,听主簿大人发落——”

一通照例的禀报之后,营门让开一条道。

顾行之被押着跨进营门的那一步,脑子里忽然“叮”的一声。

【提示:检测到宿主正式进入“镇北军主要势力范围”】

【当前区域整体危险等级:高】

【正在扫描未来一月内,与宿主高度相关的潜在死局脚本】

【检索到“孤城全灭”相关预演草案三份,其中两份将宿主标注为“替罪首恶”,一份将宿主标注为“可牺牲棋子”】

【但上述草案尚未成形,暂不构成正式死局】

【综合:宿主已站在数个大型死局的“边缘地带”】

顾行之脚步一顿,差点被后头押他的衙役一脚踹上去。

“愣什么?”衙役骂道,“进营。”

顾行之回过神来,缓缓踩实那一步,嘴角勾了一下:

“没事。”

“就是忽然觉得——”

“这地方的风,有股“要你命”的味儿。”

霍青听见,回头冷冷道:“习惯就好。”

“镇北军这风,一直这样。”

营中主帐前。

主簿尚未出来,倒是先来了一位穿青袍的军中文吏,手里抱着一摞卷宗。

“顾行之?”他抬眼,“过来按手印。”

顾行之被押到案前,只见那摞卷宗上头一行大字格外刺眼:

【镇北军罪囚劳役册】

下面干干脆脆写着:

【顾行之,原拟斩,后发此军戴罪从事,若有军令违犯、粮账差错,立斩不赦】

“你们边军文书写得比刑部还干脆。”

顾行之忍不住感叹,“一口气把以后可能犯的错都先写在前头了。”

文吏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以前那点错,刑部那边已经写完了。”

“我们这儿只管你新犯的。”

他把一块木签递过来:“按手印。”

顾行之低头,看那木签上刻着自己的名字,笑了一下,伸手按下去。

——一人,一印,正式把自己这条命挂在了镇北军的账本上。

系统在识海深处小小地记了一笔:

【宿主新身份确认:】

【大历镇北军·辎重营·戴罪从事(名义)/罪囚劳役(实质)】

【所在势力:镇北军(国运关键节点之一)】

【后续死局触发条件,将更频繁涉及“军运”“国运”相关因果】

顾行之抬起手,看指尖那点被硃砂染红的印记,心里淡淡地想着:

——好。

刑场签过一次,镇北军的生死簿再按一次。

史书想写他死,他就先把名字抢着写上去。

旁边霍青看他发愣,冷声道:“想什么?”

“想今晚伙食。”顾行之顺口道,“听说边关吃得好一点?”

文吏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边关吃得好的是人马,不是你这种戴罪的。”

他合上卷宗,冲外头吩咐:“把人先押去辎重营外侧拘押栏,等主簿大人闲下来再见。”

“喏——!”

两名士兵上来,一左一右押着顾行之往营后走。

穿过一片扎得整齐的营帐,再绕过几处堆着麻袋、木箱的辎重堆,就看见营墙边用木桩和铁丝围出的一个小小空地——里面已经有三两个人影,或坐或蹲。

“这就是你接下来几日的家。”霍青道,“好好享受。”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

“沈将军明天才有空见你。”

“到时候,嘴还是少动一点为好。”

顾行之笑笑:“我试试。”

——嘴少动一点,这要求对他来说,大概跟“让山不吹风”差不多难。

但他知道,这一晚之后,他就不再是“押解队路上的一颗棋子”,而是被真正摆上边关棋盘的那枚。

头顶的天,比白天更硬了几分,星星冷冷地挂在上面,像刀锋。

系统在他脑海很不合时宜地弹出一行:

【友情提醒:】

【镇北军环境中,夜间遇袭、军纪清洗、粮账盘查等事件,皆有演化为死局之潜质】

【请宿主在此后每一晚睡觉前,做好“随时被叫起来背锅/上城头”的心理准备】

顾行之靠在木桩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行。”

“那咱们——”

“镇北军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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