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4章

时间在医院里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消毒水的涩味和伤口隐隐的钝痛。陈星辞维持着一个姿势躺在病床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苏语茉那个匆忙挂断的视频通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细密绵长的痛楚。

腹部的伤口在麻药彻底退去后,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一阵阵闷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过什么。护工送来的白米粥早已凉透,凝成了一碗糊状物,他一口未动。不是不饿,是胸口被那股郁气堵着,实在没有任何胃口。

临近中午,病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略带喘息的询问声:“护士,请问7楼23床陈星辞是在这个病房吗?”

是赵泽远。

陈星辞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房门被推开,赵泽远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速达快递的工作服,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结束上午的派送任务就立刻赶了过来。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陈星辞苍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眉头立刻紧紧拧在了一起。

“操!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赵泽远几步走到床前,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陈星辞毫无血色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那碗没动过的冷粥,脸色更加难看,“医生怎么说?到底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脾脏破裂,手术挺成功的,就是失血多了点,得养一阵子。”陈星辞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兄弟安心的笑容,却只是扯动了干裂的嘴唇,显得无比勉强。

“脾脏破裂?大出血?”赵泽远倒吸一口凉气,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妈的,那开车的孙子眼睛长屁股上了?!”他喘了口粗气,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一圈,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苏语茉呢?她人去哪儿了?你别告诉我,你做完手术躺这儿半天了,她连面都还没露过?”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星辞努力试图封闭的情绪闸门。他垂下眼睫,避开赵泽远灼人的视线,沉默着。

这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赵泽远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猛地一拍床边的小桌板,发出“砰”的一声响,把门口经过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陈星辞!你他妈都这样了,她还不来?!她到底在忙什么国家大事?!啊?!”赵泽远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慨,“你昨晚差点就没了!现在刚从手术台下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这个当老婆的死哪儿去了?!”

陈星辞被他吼得身体微微一颤,腹部的伤口也跟着抽痛了一下。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虚浮无力的声音辩解道:“泽远,你别……别这么说她。她……她不是故意的。是温景然,就是她那个实习生,手受伤了,流了不少血,她得照顾他……那孩子家里确实困难,父母身体都不好,妹妹还在上学,语茉她……她只是心软,看不得别人可怜……”

这番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与其说是解释给赵泽远听,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仿佛只要将理由归结于苏语茉的“善良”和“心软”,他心中的那份冰凉刺骨的失望就能减轻几分。

“心软?!我看她是脑子被门夹了!”赵泽远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俯下身,盯着陈星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星辞,你醒醒吧!那个温景然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不是三岁小孩!划破点皮流点血能有多大事?能比你脾脏破裂、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还重要?!苏语茉她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赵泽远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陈星辞心上,让他试图构筑的那点脆弱防御瞬间土崩瓦解。他何尝不知道赵泽远说的有道理?可……那是语茉啊,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妻子。

“行了,你先别管她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赵泽远见他脸色越发难看,也不忍心再继续刺激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打开带来的保温桶,“喏,叔叔阿姨熬的鸡肉粥,熬了很久,米都化开了,最养胃。阿姨本来要亲自来的,被我劝住了,我说你这边有我和……我说你这边有我,让他们别担心,路上奔波辛苦。”

保温桶的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温暖的鸡肉混合着米粥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驱散了病房里一部分冰冷的消毒水味道。这熟悉的家常味道,让陈星辞鼻尖猛地一酸。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予他温暖和支撑的,永远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肝胆相照的兄弟。

赵泽远盛了一小碗粥,递到陈星辞手里。粥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透过碗壁传递到掌心,那点微弱的暖意,却让他冰凉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流食滑过干涩的喉咙,暂时安抚了空荡荡的胃,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巨大的寒凉。

看着陈星辞默默喝粥的样子,赵泽远靠在窗边,眉头依旧紧锁,显然还在为苏语茉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掏出烟盒想抽一根,想到这是医院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陈星辞喝粥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陈星辞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远。这一次,他想起了三个月前。

那时,苏语茉刚调去新媒体部门不久,经常在他面前念叨,说看到同事都用专业的微单相机拍视频、拍照片,效果特别好,言语间充满了羡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星辞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那时的年薪也就十二万,除去房贷和日常开销,每个月能攒下的钱有限。但他还是悄悄省吃俭用了三个月,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万块钱,托懂行的朋友帮忙,买了一台苏语茉念叨过好几次牌子和型号的微单相机。

他还记得把相机送给苏语茉时,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开心,抱着相机盒子看了又看,还主动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他真好。那一刻,陈星辞觉得,之前三个月所有的辛苦和节省都值了。只要她开心,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那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概就在送给她相机不到一个星期后,一个周末,他去苏语茉公司楼下接她下班。远远地,就看到她和温景然并肩从大楼里走出来。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苏语茉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而温景然的脖子上,赫然挂着的,正是他省吃俭用三个月才买来的那台崭新的微单相机。

那一刻,陈星辞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晚上回家,他状似无意地问起:“语茉,我送你的那个新相机,用着还顺手吗?”

苏语茉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头也没抬,随口回道:“哦,挺好的啊。对了,我借给小景然用了。他刚入行,做新媒体急需一台好点的相机练手,他自己又买不起,我看他挺有天赋的,就先借他用用,等他以后赚钱了再说。”

“我借给小景然用了。”

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那台承载了他三个月心血和期待的礼物,只是一件可以随意借给外人的普通物品。

当时,他心里堵得厉害,很想问她,知不知道这台相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他为了买它,加了多久的班,拒绝了多少次同事的聚餐?可看着苏语茉那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哦,这样啊。”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有些东西就已经悄然改变了。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深想,不愿意去承认,在苏语茉的心里,那个叫温景然的实习生,所占的分量,似乎已经超出了某种界限。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陈星辞握着手里已经见底的粥碗,指尖冰凉。鸡肉粥的温热早已无法传递到心里。

赵泽远看他喝完,接过空碗,语气缓和了些:“别想那么多,先把身子养好。叔叔阿姨那边我会照应着,你安心住院。”

陈星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然而那份冰冷的失望和被人轻视的屈辱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伴随着腹部的伤口,一起隐隐作痛。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