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我有。”
林素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般，在嘈杂的公社大院里炸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盯住了她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深蓝色的粗棉布，洗得有些发白。布料本身平平无奇，但最显眼的，是布料正中央，那个打得歪歪扭扭的补丁。
补丁是用一块颜色更浅的旧布料缝上去的，针脚粗大而凌乱，看得出来缝补的人手艺很差，或者说，根本就没用心。
“这是什么？”王主任皱着眉问道。
张翠花在看到那块布料的瞬间，瞳孔就是一缩，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布料……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林素举起那块布，声音清冷而坚定：“王主任，各位乡亲，这就是证据！”
“在火车上，人贩子要抢我的孩子，我跟他们拼了命。混乱中，我从其中一个人贩子的身上，死死地撕下来了这块布！”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张翠花，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这个人贩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婆婆的好侄子，我的好‘表哥’——张大壮！”
“你胡说！”张翠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一块破布而已，你怎么就能证明是我侄子的？天底下一模一样的衣服多了去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喊，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件衣服，她记得！那是张大壮最常穿的一件蓝色外套，因为干活磨破了手肘，他妈前几天刚给他打了个补丁。因为他妈眼神不好，那补丁打得歪七扭八的，她当时还嘲笑了几句！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就被林素给撕下来了？！
“是吗？天底下一模一样的衣服是很多。”林素冷笑一声，完全没有被张翠花的狡辩打乱节奏，“但是，打着这么丑的补丁的衣服，可就不多了吧？”
她举着那块布，展示给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看。
“大家请看，这个补丁，是用旧的白棉布缝的，针脚又粗又乱，这里还多出来一个线头。我相信，只要找到张大壮的那件衣服，一对便知！”
人群中，一个跟张翠花娘家一个村的婆子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不是……这不是大壮那件衣裳上的布吗？我认得这个补丁！前两天我还看见他穿着呢！他妈还跟我抱怨，说大壮这孩子费衣服，一件新衣裳没穿俩月就破了洞，她眼睛花了，补得跟狗啃似的！”
这位婆子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把张翠花最后的侥幸给炸得粉碎！
“吴家嫂子！你……你别瞎说！”张翠花又惊又怒，指着那婆子骂道。
“我哪有瞎说！”吴家嫂子脖子一梗，不满地回敬道，“是不是你家大壮的衣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全村谁不知道他妈手笨，打的补丁就这个德行！”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翠花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嘲笑的一句补丁，竟然成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严肃。他从林素手里接过那块布，仔细看了看，然后厉声对身后的一个年轻干事说道：“小李！你马上去一趟张家村，把张大壮给我带过来！如果他不在，就把他所有的衣服都给我搜过来！”
“是！”年轻干事应了一声，立刻推着自行车就往外冲。
“不……不能去！”张翠花彻底崩溃了，她扑上去想拦住那个干事，却被王主任一把推开。
“张翠花！你给我老实点！”王主任厉声喝道，“现在只是让你侄子过来协助调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是心虚吗？！”
“我……我没有！”张翠花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着，但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充满了绝望。
完了。
全完了。
大壮肯定早就跑了，但那件衣服……那件该死的衣服，肯定还扔在家里！只要衣服被搜出来，一对上这个补丁，那就是铁证如山！
林素冷冷地看着瘫软如泥的张翠花，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这还不够。
一块布，只能证明张大壮是人贩子。但要将张翠花这个主谋彻底钉死，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她知道，那三百块的卖命钱，张翠花绝对不可能全带在身上。她那么抠门又多疑的人，肯定会藏在一个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林素也知道。
前世，顾建军结婚后不久，就因为赌博欠了钱，被债主追上门。张翠花为了保住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哭天喊地地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拿出了一笔私房钱。
那个地方，就是顾建军准备结婚用的新房的墙角里！
林素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刚刚稍微平息的场面，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王主任，抓住张大壮固然重要。但我怀疑，拐卖我孩子的赃款，现在就藏在我婆婆张翠花的家里！”
“什么？！”王主任猛地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林素。
张翠花也像被踩了电门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失声尖叫：“你放屁！我家哪有什么赃款！你这是污蔑！红口白牙的污蔑！”
她的反应，比刚才听到要去抓张大壮时，还要激烈一百倍！
因为她知道，林素说对了！
那三百块钱，她给了五十块给侄子张大壮当跑路费，自己花了十几块做了新衣服、买了点好吃的，剩下的二百三十多块钱和一些票证，全都被她用油纸包得好好的，藏在了给小儿子建军准备的新房的墙洞里！
那个地方，只有她和顾建军知道！林素这个贱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林素迎着张翠花那要吃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前世，你就是用这笔钱，把我儿女的卖命钱，去给你那宝贝儿子还了赌债！这笔钱的每一个铜板上，都沾着我孩子的血和泪！我怎么可能忘记！
“王主任，”林素转向王建国，眼神恳切而坚定，“我婆婆这个人，贪婪又自私。卖我孩子的钱，她绝对舍不得乱花。这么大一笔钱，她也绝对不敢放在明面上。我敢肯定，这笔钱，现在就藏在东边那间，准备给我小叔子顾建军结婚用的新房里！”
“你……你……”张翠花指着林素，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越是这样，众人就越是相信林素的话。
王建国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当了这么多年干部，审过不少案子，从张翠花这副做贼心虚的激烈反应里，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林素所言非虚！
“好！”王建国当机立断，大手一挥，“我现在就带人，亲自去你家搜！我倒要看看，你家里到底藏没藏赃款！”
他转头对身边另外两个干部命令道：“老刘，老赵，你们两个，跟我走！把张翠花也带上！让她亲眼看着！”
“是！”
两个干部一左一右，立刻上前架住了张翠花的胳膊。
“不！我不去！你们不能搜我家！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告你们！”张翠花疯狂地挣扎着，两条腿在地上乱蹬，泼妇的本性暴露无遗。
王建国冷哼一声：“我们是公社干部，为了调查刑事案件，有权进行搜查！你要是再敢阻挠，就是妨碍公务，罪加一等！带走！”
张翠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干部架着，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被拖着往顾家村的方向走。
林素抱着女儿，牵着儿子，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这场仗，她已经赢了一大半。
釜底抽薪，人赃并获。
今天，她就要让张翠花，让整个顾家，为他们前世今生犯下的罪孽，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