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志,你……你确定要换这些东西?”
孙思源拿着那张清单,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实在无法理解林素的操作。
一百二十块钱,就换这么一堆“纸片片”?虽然这些票据在市面上也很紧俏,甚至有黑市交易,但终究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啊!
林素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心中了然。
她的思维,是领先这个时代几十年的。她很清楚,在未来那段特殊的岁月里,粮食和物资,远比花不出去的钱更重要。拥有大量的票据,就等于拥有了生存的保障。
更重要的是,正如她刚才所说,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突然手持一百多块的巨款,在村里是何等扎眼?那不是财富,那是催命符!
而换成票据,就低调得多了。这些东西可以藏在身上,缝在衣服里,谁也发现不了。
“我确定。”林素的语气,不容置疑。
孙思源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沉默了。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她不是傻,她是太聪明了!她这是在用一种最稳妥的方式,将这笔泼天的财富,化整为零,润物无声地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这份心智,这份远见,实在是可怕!
“好!”孙思源不再多问,他将清单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脸上露出了决断之色,“林同志,你这个朋友,我孙思源交定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对他来说,要弄到这些票据,虽然麻烦,但并非难事。回春堂迎来送往,接触的都是县里的头面人物,他总有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票据凑齐。
“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你今天恐怕是拿不到了。”孙思源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林素点了点头,“我正好也要在县城办点事。”
“那好!”孙思源立刻对门外的钱老喊道,“永福,去,带林同志到咱们后院的客房休息。记住,要用最好的那间!再让厨房准备一桌饭菜,我要亲自招待林同志!”
“是,掌柜的!”钱老恭敬地应道。他现在看林素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丝的讨好。
林素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孙思源在向她示好,也是在建立一种更深层次的关系。她现在一无所有,正需要这样的靠山。
在钱老的引领下,林素被安排在了一间干净雅致的客房里。房间里不仅有舒适的床铺,桌上还摆着热水瓶和崭新的毛巾。
林素先是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换下了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钱老贴心地让伙计去供销社给她买了一身崭新的蓝布褂子和裤子。
焕然一新之后,林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县城的邮电局。
她花了五分钱,给顾长风所在的部队,拍了一封最简单的电报。
电报的内容,她斟酌了很久,最后只写了短短八个字:
“母子平安,勿念,速归。”
她不能说得太多。她不知道长风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这封电报会经过多少人的手。说得越多,变数就越多。这八个字,既能报平安,又能让他意识到家里可能出了事,尽快回来。
发完电报,林素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中午,孙思源果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席间,他对林素的医术和见识赞不绝口,不停地向她请教一些药理上的难题。林素也毫不藏私,将自己前世从那位赤脚医生那里学来的,以及后来自己摸索的一些知识,拣重要的说了几点。
每一句话,都让孙思源如获至宝,大呼精妙。
一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单纯的生意伙伴,变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
到了下午,孙思源的效率果然惊人。他发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硬是在半天之内,凑齐了林素清单上绝大部分的票据。
当那一沓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粮票、布票、工业券,连同三十块崭新的“大团结”,一起放在林素面前时,林素知道,她和孩子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
她将票据和钱,仔仔细细地分装在好几个布包里,缝在了新衣服的内层夹里。做完这一切,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孙思源派了钱老,用自行车将林素送回了顾家村。
当林素重新出现在村口时,几乎所有人都没认出她来。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衣裤,虽然朴素,但整个人显得精神利落。头发也洗过,梳得整整齐齐。最重要的是,她背上背着一个崭新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这是孙思源送给她的,帆布包里,装的是他额外赠送的一些常用药材和一小袋精米白面。
“那……那是林素?”
“天哪,真是她!这才出去一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看她背上那个包,鼓鼓囊囊的,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
村民们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林素对这些目光恍若未闻,她径直走到了村西头的牛棚。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两个小小的身影,像乳燕投林一般,从牛棚里冲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腿。
是雷雷和娅娅!
他们听到了村里的动静,早就等在了门口。
“我的宝贝!”林素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她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在他们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妈妈回来了,妈妈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两个在县城买的、还带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两个孩子看到雪白松软的馒头,眼睛都直了,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快吃吧。”林素将馒头塞进他们手里。
两个小家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副香甜的模样,让林素看得又心酸又满足。
哑巴陈婶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林素平安回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高兴得合不拢嘴。林素将那袋精米白面,还有一些布料和糖块,硬塞给了陈婶,陈婶推辞不过,急得眼圈都红了。
牛棚里,久违地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她们母子三人并不知道,在村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一双怨毒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们。
是顾建军!
自从昨天张翠花被公社的人带走后,顾家就成了全村的笑柄。顾建军的婚事,也彻底黄了。女方家一听他妈是个人贩子,当天就上门把彩礼要了回去,还把他家砸了个稀巴烂。
顾建军把这一切,全都算在了林素的头上。
他恨林素,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今天,他本来是想找机会去堵林素,教训她一顿。可当他看到林素从县城的自行车上下来,看到她那一身新衣服和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时,他心里的恨意,瞬间就被一股更强烈的贪婪所取代。
这个贱人,她哪里来的钱买新衣服?她那个包里,装的又是什么?
她昨天上山,今天就去了县城……难道,她真的在山上找到了什么宝贝,发了横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起来。
对!一定是这样!
顾建军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家的钱,都被公社没收了。他妈被抓了,他爹整天唉声叹气。他娶媳妇的希望,也破灭了。
而林素这个贱人,却发了财,买了新衣服,还给那两个小杂种买白面馒头吃!
凭什么?!
一股恶毒的念头,从顾建军的心底升起。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林素发了财,那笔钱,本来就该是他们顾家的!他要把那笔钱抢回来!
顾建军悄悄地退回了黑暗中,像一条潜伏在阴沟里的毒蛇,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将林素的“财富”,据为己有。
他不知道林素到底有多少钱,但他知道,那个帆布包里,一定有秘密。
他要做的,就是盯死林素,找到机会,把那个包抢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