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走了。
屋里那股刚刚被冲散的诡异,再次无声地聚拢。
苏软软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两根白嫩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能清晰感觉到,身旁男人投来的视线。
那视线不再像昨晚那般冰冷,却多了一丝滚烫的、不加掩饰的探究。
回门。
知青点。
这三个字,像三把生了锈的钥匙,正被他拿在手里,准备去撬开她过往的锁。
他想查她的底。
苏软软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一夜,两人同床异梦。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苏软软在睡梦中动了动,感觉身边的床铺一空。
她掀开一条眼缝,只看到谢悍高大挺拔的背影,裹挟着清晨的寒气,拉开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屋外的晨雾中。
去做什么?
苏软软翻了个身,把脸蛋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嘴角压不住地向上翘起。
还能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给她这个“新媳妇”,准备一份足够体面的回门礼,好光明正大地去她的“娘家”一探究竟了。
这场戏,她乐意奉陪。
……
日头升起老高,苏软软才伸着懒腰慢悠悠地起床。
她刚用温水洗了把脸,院门就“吱呀”一声被一股大力推开。
谢悍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崭新的铁皮罐子。
男人走到桌边,将手里的东西重重放下。
“砰!”
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灰尘都跳了跳。
苏软软好奇地凑过去。
一股霸道的、混合着鸡蛋和糖精的甜香,不由分说地钻进鼻腔。
是鸡蛋糕!
这个年代堪称顶级奢侈品的点心,油纸包都浸透了油光。
她的目光又落向那个铁皮罐子。
红色的罐身上,印着“麦乳精”三个烫金大字,在昏暗的屋里闪着金贵的光。
这更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得用工业票才能换到,是能让全村小孩都馋哭的宝贝。
苏软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太清楚这两样东西在这个匮乏的年代意味着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普通农户一整年都攒不下的家当。
这个男人,为了给她回门挣足面子,也为了撬开她过往的壳,是真的下了血本。
苏软软的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有演的成分。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又酸又涨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你……你哪儿来的钱和票?”
她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抖,抬头望向他。
谢悍却猛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将脸转向一侧,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话真多。”
他语气又冲又凶,十足的恶霸派头。
可苏软软却看得分明,他那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这个男人。
真是……可爱的要命。
苏软软心里轻声吐槽,眼泪却“啪嗒”一下,大颗地砸了下来。
她猛地扑过去,从背后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了他精壮的腰。
柔软的小脸,严丝合缝地贴在他滚烫而坚实的后背上。
“老公,你真好……”
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像一把小刷子,在他心尖上轻轻扫过。
谢悍的身体,霎时间僵成了一块铁。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么紧地抱着。
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混着女孩身上独有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松……松手!”
他喉结剧烈滚动,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不松!”
苏软软反而抱得更紧了,还故意在他宽阔的背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你花了这么多钱,我……我心里难受……”
她一边抽噎,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
这鸡蛋糕,口感也太粗糙了,糖精味齁得慌。
这麦乳精,甜得发腻,哪里比得上她空间里新西兰空运的德运奶粉。
不过嘛,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感动到哭吧。
谢悍被她磨得浑身燥热,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老子乐意。”
苏软软“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她终于松开手,胡乱擦了擦眼泪,像一只偷吃到糖果的小狐狸,心满意足。
“那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转身就跑回了昏暗的里屋。
谢悍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他以为,她看到这些东西,会心虚,会不安,会露出马脚。
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就在他出神时,苏软软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
她白嫩的小手里,郑重地捧着一个东西,像献宝一样高高举到他面前。
“老公,你看!”
谢悍的目光落了过去。
那是一根……植物的根茎?
足有成年男人手腕粗细,通体呈均匀的淡黄色,表皮带着一圈圈清晰的螺纹,顶端还缀着几根纤长的红色须子,形态完美得不像凡物。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冽又奇异的浓香,从那根茎上散发出来,仅仅是闻上一口,就让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谢悍的双眼,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他是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
可眼前这个东西……
他认不出来!
但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叫嚣:这是宝贝!能换一座金山的绝世宝贝!
苏软软却像是完全没察出他神色的剧变。
她那张哭得红扑扑的漂亮小脸上,洋溢着一种“我超能干,快夸我”的天真与得意。
“老公,你花了那么多钱,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呀!”
“这是我前两天去后山挖野菜的时候,顺手挖到的!”
“你看这个‘萝卜’,长得多好啊!比我见过的所有萝卜都好看!”
她一脸骄傲地大声宣布。
“闻着可香了!炖汤肯定特别好喝!”
“咱们也把它带上,一起当回门礼!也让知青点的姐妹们都开开眼,尝尝鲜!”
萝卜……?
谢悍死死盯着苏软-软那双清澈见底、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那根足以在黑市上掀起血雨腥风的……“萝卜”。
他沉默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的情绪,狠狠冲刷着他的心脏。
这个傻媳妇!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关键时刻能吊着人命、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宝贝!
她居然……把它当成了品相好点的萝卜干?!
还要拿去送人?!
谢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狂跳。
他想骂她败家,想吼她愚蠢。
可看着她那副“我为这个家做了巨大贡献”的自豪小表情,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只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他心里那根名为“怀疑”的尖刺,再一次,被一种名为“心疼”的滚烫情绪,给层层包裹了起来。
他想,自己娶的,或许不是什么身怀秘密的妖精。
而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傻子。
一个需要他死死盯着,才不会把传家宝当萝卜送人的傻媳妇。
谢悍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根沉甸甸的“萝卜”。
触手温润,仿佛蕴含着奇异的生命力。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找来一块最干净的布,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地把这根“绝世好萝卜”包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和鸡蛋糕、麦乳精一起,郑重地放进了一个竹篮里。
苏软软看着他那珍而重之的动作,心里的小狐狸尾巴都快摇上了天。
搞定!
她看着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
有谢悍用血汗钱换来的、撑足了场面的鸡蛋糕和麦乳精。
也有她贡献的、足以充当“王炸”底牌的“超级大萝卜”。
这份回门礼,堪称完美。
谢悍提上沉甸甸的篮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走了。”
“嗯!”
苏软软立刻挂上最乖巧的笑容,小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知青点的乡间小路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
他们不是去走亲戚的。
是去上战场的。
而那份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的回门礼,就是他们投向战场的第一颗炸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