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姐姐一听女孩说着略带自卑的话,立刻安抚她哄她。
不是夸她聪明,学习好,就是夸她漂亮又能干。
姚佳音被大家围着夸到面红耳赤,赶紧逃了。
大家嬉笑着快步离开,院中很快再次变得静谧。
二楼房间内
伫立在窗前的高大身影收回视线,泄露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浅笑。
指尖夹着的雪茄已烧出了一截灰白。
坚果混合柑橘薄荷的烟雾,带着辛辣的微苦,蒙上了男人神情难辨的面孔。
—
翌日,晴光漫天。
姚佳音一大早和同事们饱饱地吃完了最后一顿工作餐,而后摘了员工胸牌去办理离职。
在归还了所有物品后,她再次背上那个老土的黑色尼龙布书包。
脚下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清冽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姚佳音站在后院铁艺栅栏外,和同事们挥手:
“我有时间会来找你们玩哒~张姐再见,霞姐再见,林姐再见….”
几个相处不错的女同事被姚佳音这姑娘可爱到了,都舍不得她走。
五分钟后,姚佳音沿着古街巷子朝着公交站方向走去。
京市的寒风刮在脸上,冻得她一哆嗦。
但姚佳音心里暖乎乎的,因为书包里装着钱呢。
没有比这更有安全感的了!
雪光初晴的巷中,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孩把自己裹得胖乎乎得圆润,脚步轻快。
就在姚佳音刚拐出巷子时,身后忽然传来车喇叭声。
“滴—”
姚佳音以为是自己挡路了,赶紧踩着雪往旁边靠。
结果黑色轿车不但没开过去,反而缓缓停在她身侧,接着降下了玻璃窗。
坐在里头的男人穿着身灰色的西装,西装内的衬衫扣子扣到了顶。
他对女孩露出温柔随和的笑,“姚佳音,回学校?”
姚佳音愣愣地看着,半张脸埋在自己织的白色围巾中,点点头。
小嘴微张,傻乎乎地“昂~”了一声。
脑子空白了一瞬间,以至于忘了叫他钟先生,并且回应显得她好呆。
男人坐在里面笑了,微微仰头看她的姿势令姚佳音觉得羞赧、无措。
还有一丝诡异的兴奋。
钟献之和少女对视,在日光中看到她的耳朵一点点变得通红,又看到她藏不住的紧张。
再开口时,男人的语气更随意了:
“我要去淮安区,刚好顺路。上来吧,外面冷。”
车挡在后院巷子里,不断有人打着铃骑车经过。
姚佳音诧异又紧张的同时,没有过多纠结别扭。
毕竟大老板亲自开口了,这时候拒绝,扭扭捏捏的,那不就是个傻瓜?
姚佳音挪着脚步拉开了车门,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钟献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看见她低头看着满是脏雪的鞋子一动不动时,便明白了小姑娘的不安。
于是先一步开口:“没关系,车上的脚垫也脏。”
姚佳音轻呼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坐上去。而后才发现—
空气里是高级香氛的味道,座椅皮革带着暖柔的触感,脚踩的垫子十分干净。
连灰土都没有的棕色皮质脚垫,此刻被她踩上了脏雪和细碎的砂石。
姚佳音:“….”
钟献之见她咬着嘴唇,眼睛水光潋滟的,表情难看,他反而看得有些想笑。
问:“怎么这个表情?”
姚佳音侧过脸看他,嘴一瘪,顿时便有股楚楚可怜那味了。
张嘴便是一句:“您骗我。”
钟献之原本忍住的笑意刹那间流露在眼角眉梢,反问:
“嗯?我骗你什么了?”
姚佳音低头抬起脚,一脸犯错后的无辜。
接着仰起小脸看他,幽怨道:
“明明很干净,您骗我说脏的。看吧,被我的鞋子弄脏了。”
少女的眼眸干净,神情带着娇憨的劲儿。
注视着男人时,哪怕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在撒娇。
反而是单纯得可爱,至少钟献之是这样认为的。
初次见面,她也是这样直白地可爱。
抬起头看向窗边的他,整个人落进他眼底。
“它是脚垫。你踩脏了,它就发挥了它的价值。物品是给人用的。”
男人通身矜贵不可攀,但说话、表情都随和。使得姚佳音自在了一些。
“您说得对!”
她一边说一边脱去了厚厚的羽绒服,放在腿上。
从这里到学校,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开车也起码半个小时吧?
车子里的暖气足,姚佳音脱了外套,里面还穿着三件衣服。
只不过里面的衣服洗了又洗,穿过几个冬天了,早就不保暖了。
钟献之的视线在羽绒服上扫过,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女孩身上的毛衣。
粗糙的、最便宜的手工织线而成,四处漏风,单独穿在北方要冻死人的程度。
而这件粉色羽绒服的logo是个牌子,价格不低于千元。
从初次相遇至今,她反复穿着。
所以是别人送给她的,送给这只可怜的小兔子。
是男人送的,还是女人送的?
车厢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甚至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姚佳音抿了抿唇瓣,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无意落在她的衣服上….
“钟先生,虽然和您说过新年快乐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祝您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要是没有您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别说学费了,我连买新衣服的钱都没有啦~”
姚佳音见男人不说话,顿时有些紧张。
意识到自己或许冒进了。
指尖掐进掌心,生疼的感觉刺激她大脑飞速运转,企图说点别的转移。
然而,男人却忽然开口:“你这件羽绒服不便宜。”
背后的意思是:你说你买新衣服都没钱了,但是你一个穷学生却穿这么贵的牌子。
女孩的脸涨红,像个被老师教育的学生,立刻抱着衣服解释:
“这是齐萱学姐的男友送我的,学长看我冻得流鼻涕好惨,还说这件衣服一百块钱买的…”
“我也是来餐厅工作了以后才知道这个牌子会这么贵!难怪穿着好暖和呢。”
“钟先生,我家里条件真的不好,我–”
女孩急忙解释自己没有撒谎,一只大手却落在了她头上。
不是狎昵的故意亲近,而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安抚。
只是轻轻揉了下女孩的脑袋就移开了。
他的声音笃定又沉静,让人很快就能冷静:
“别紧张。你很优秀,很懂事。”
“至于家庭条件,你说过你只是投胎技术不好。”
姚佳音怔愣地看着钟献之,眼眶很快红了。
女孩笑得眼泪斑驳地挂在面颊上,“是呀,我认真学习,努力打工….其实很多人喜欢我的!”
钟献之拿过两张抽纸,轻轻覆上姚佳音的面庞,低声说:
“抱歉,没想到惹你难受了。”
姚佳音没有伸手接,像是误会了男人的行为,以为他要给她擦脸呢。
钟献之的手顿了一下。
就这一瞬间,不知道心底哪块奇怪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刚才有些不舒服的、说不上来的感觉立刻散去了。
他竟然真的亲自给一个小姑娘擦眼泪,从眼尾到眼下,再到面颊、嘴角。
见女孩红着眼睛看他,钟献之无奈道:
“我没有哄小孩的经验,那就买几件衣服给你道歉?”
出乎意料的是,姚佳音并没有表现出他以为的“女孩或许会急忙拒绝”、“她可能又要紧张了”等反应。
而是用力点头,鼻音闷闷的,透着股孩子气道:
“嗯!钟先生就是买T恤我都会穿的。”
钟献之笑了,深邃的眉眼间化开了温柔。
他收起纸巾,看着小他十岁的女孩:“我今天有会议,过几天?”
姚佳音依旧点头,很乖的样子。
车子稳稳向前疾驶,道路两侧的大雪消融,万物开始复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