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
陆听禾说完,还能听见耳边自己呼呼呼的喘气声。
她嚷嚷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不该这么说。
程骞都没有说什么,她先急了。因为她替她程骞哥生气,觉得他这样好的人不该一次次被身边熟悉的人欺骗糊弄。
她哥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
凭啥?
凭程骞哥人好?就得挨他们的欺负?
争论的声音不小,有几家离得近的店面出来了人,都远远站在门口看着热闹。
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一句:“还生意不好,这附近谁不知道最近的陈老三拿了笔大单子,扬眉吐气了一把,出去喝酒都知道点硬菜了。”
这汽修厂,说的好听点都是街里街坊,但到底都是竞争对手。
干的都是同一个行当,比的就是谁家生意好口碑好。
这家好起来了,别家就差了,难免有心里不平衡的。
陈三媳妇儿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珠子盯着陆听禾嚷嚷起来:“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糊弄啊?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吧!谁知道你自己有没有记错,这挨家挨户走过来看得那么多,你能保证全都记得吗!”
陆听禾紧抿着唇,原本有些泄气的心情,瞬间又涌上了气愤。
“我没有血口喷人!你这个账本就是有问题!”陆听禾拔高了声音,“我看过就不可能记错!不信现在我们回去再查一遍,这每家每户的膨胀螺丝进货拿了多少花了多少钱,我都能背给你!”
陈三媳妇儿还没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教训过,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脸上更是挂不住,干脆指着鼻子怒骂喊道:
“你个小丫头两片嘴唇子上下一碰就什么都成真的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和程骞都是多少年的街坊了,当年跟着程骞他老爸,他三叔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这要说糊弄,谁能有你哥会糊弄人啊!教训我之前也不看看你们家的人什么德行,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嚷嚷!”
陈三媳妇儿越说火气越大,转头看向程骞:“程骞啊,这么多年你三婶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就说今儿这事,三婶儿能糊弄你吗?你就这么眼巴巴看着这小丫头诋毁我?”
陈三老实了一辈子,就家里这个媳妇儿最能说的上话,街里街坊她都吵过。
她拿捏准了程骞这个人,就算他觉得有哪不对,仗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了,他程骞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跟一个小姑娘撅着她的面子。
陈三媳妇儿仰着头,气的俩鼻孔呼呼喘气。
程骞低着头从裤兜里拿出烟盒,叼了根烟出来咬着。
刚才陆听禾那副架势他都看在眼里,小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把他死死护在后面,为他据理力争到脸颊红涨。
说实话,这种感觉挺好的。
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陆听禾回过头眼巴巴看着程骞。
陈三媳妇儿说的对,要说糊弄,她也没理。
要是程骞怪她多管闲事,害他丢人了咋办?
陆听禾咬着唇,眼睛耷拉下去了。
肯定得嫌她丢人。
她往周围一看,不少人都看着热闹指指点点呢。
程骞可能没遭遇过这事,都是她,嘴那么快干什么?
陆听禾耷拉着脑袋,这回是彻底泄气了。
程骞取下烟没点,拉着陆听禾的手腕扯到自己身边,看着陈三媳妇儿说了一句:“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们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三媳妇儿一愣,完全没想到程骞会这样说。
同样愣住的人还有陆听禾。
她本来以为……
陆听禾瘪着嘴,感觉眼眶子热乎乎的,说不出心里啥感觉。
她仰头看着程骞,小声问他:“程骞哥,你不嫌我给你丢人?”
程骞没回应,只是抓着她手腕的手往下滑了下,变成了扣住她手心。
程骞指尖粗粝,上面还带着一层薄茧,在她掌心里划了两下。
这两下神了,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让陆听禾瞬间平静开心了起来。
她程骞哥不嫌乎她丢人。
陆听禾偷偷咧开个嘴角,想笑,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硬是给压了下去。
陈三媳妇儿看着程骞,脸面彻底挂不住了。
“程骞,你这是啥意思?你就是觉着三婶儿糊弄你呗?”
程骞说:“糊没糊弄您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这铺子您要是租就租,不租等三叔回来了,您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程骞把陆听禾手里的账本接过来还给了陈三媳妇儿,转头拉着陆听禾的手走了。
今儿收租就到这了,再往后都是看热闹的,收是收不成了。
回了家,陆听禾做菜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
今天做的是蒜薹炒肉,拌饭吃得成香了。
但陆听禾切的不顺心,有一下没一下,刀尖落下的时候差点切到手指。
程骞抓着她的手抬起刀把,另一只手直接抓起她的细嫩指尖在灯底下看了看。
没破皮,刀尖都没挨着一下,也亏着他眼疾手快。
程骞在陆听禾的指尖上吹了口气,热乎乎的,给陆听禾的脸也一并染红了。
陆听禾抽回指尖,小声问程骞:“你这是干啥?”
“怕你疼着,”程骞说,“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陆听禾心说,那刀都没碰着,能疼到哪去?
她咬着唇,犹豫了好半天才说:“要是他们真不租了咋办?现在厂子店面好租不?程骞哥,我今天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没什么该不该的,”程骞从橱柜里拿出碗来,挤在厨房和陆听禾并肩站着,“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好真的撕破脸说什么。你今天说的挺对的,正好帮我解决麻烦了。”
“啥?”陆听禾一听,瞪大了眼睛,“不是第一次干了?你是不是傻,咋能忍着这气呢?”
程骞回头看她,姑娘气得不行,脸蛋子粉嫩的厉害,咬着嘴愤恨道:
“那我今儿还说轻了呢,我要是知道程骞哥你早知道,我得指着她鼻子让她把之前那些欠下的租金都还回来才对。”
她不能欠她程骞哥的钱,别人也不能。
程骞盯着她半天,突然笑了:“就这么护着我?”
“那当然了,”陆听禾脱口而出,“程骞哥人好,就不能让人欺负着。”
程骞盯着她气鼓鼓的唇,看着她因气愤而滔滔不绝,突然有一瞬间,他想亲上去,想含住那片唇。
他像是不受控制,居然伸出手用粗粝的指尖狠狠摩挲了两下她的唇。
陆听禾被吓了一跳,但也没躲,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程骞。
“程骞哥,你干啥?”
程骞的背脊猛地僵住,仿佛浑身像过电了一样,连头皮都麻了。
唇瓣的柔软还停留在指尖,程骞缩回手,一头扎出了厨房。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震出来了,程骞觉得浑身都发疼。
在厨房外面,他背对着陆听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伸手含住了按压她唇的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