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打算落户开封府?”
书吏取过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录写,将她的姓名、年岁一一载入黄册。写到户籍归属时,他笔锋一顿,很自然地抬头:
“按规矩,小人多问一句。姑娘既归原籍,这户籍是打算单独立为一户,还是要与尚在籍的亲族合在一处?若选前者,往后便是户主,诸事自主,却要独力承担;若选后者,也好有个依傍。”
“多谢书吏大人提点。离家十几年了,音讯早已断绝,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亲人在,又都在何处。 故此,还是单独立户吧。”
她语气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又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清:
“况且,此次归来到开封府,也是因为旧主老家在开封,给我交代了些事情去办。况且虽然主家开恩放了奴籍,但京城距此遥远,日后难免还有些事务需要为主家奔走。自立门户,行事也便宜些。”
赵书吏眸光闪了闪,没再多问,笔下速度却快了不少。注销旧档,填写新的户帖,蘸取朱砂,最后拿起官印。
“啪!”
一声轻响,红艳艳的开封府大印端端正正地盖在了写着“良籍”二字的新户帖上。
这一刻,玲珑的心仿佛也跟着那声轻响,重重落地,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踏实感充满。她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它重于千斤。
‘陈晚星,你自由了!真正地,名正言顺地自由了!’
她再次向赵书吏道谢,语气真诚。又利落地与李泰结清了酬劳,并额外多给了五百文钱。
“给官差大哥们买茶喝。”
“姑娘大气!往后在开封府有什么琐事,尽管来找李某。”
李泰笑容满面,这主顾不仅明白事理,出手也阔绰,值得结交一二。
走出府衙,阳光正好。站在熙攘的街道上,陈晚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手中那张户籍纸上,端正地写着“陈晚星”三个字。这是她的根,是她被夺走十几年,如今终于回来的名字。
而“玲珑”,那个被夫人随口赐予的名字,随着那张身契一同被交还注销了。它曾是她安身立命的伪装,此刻,却成了被她卸下的最沉重的一件行头。
从此以后,她是良民,是自由身,是她自己的主人了。
陈晚星原本打算直接回客栈,好好睡它个三天三夜,将过去一个月的舟车劳顿和十几年的精神紧绷一并睡去。
可她的脚步却不听使唤,被这满街的烟火气勾着,不由自主地汇入了人流。
这才是人间的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着刚出笼的包子蒸腾的白汽、油炸果子的焦香、以及瓜果清甜的气息,活色生香,扑面而来。
她在一个摊子前停下,买了一包刚出锅滚烫的糖炒栗子。旁边还站着一个货郎挑着担子,盒子里摆了一些木头簪子和很廉价的头绳。
但陈晚星也没有在意这些,挑挑拣拣的看中了一支木簪,簪头雕成了一朵小小的牵牛花,不及侯府首饰万分之一精致,却让她心生欢喜。
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沉甸甸地坠在腕间,她却丝毫不觉得累。
直到日头渐高,双腿传来真实的酸软,她才惊觉自己已逛了许久。拎着大包小包,她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更慢,却更稳,更踏实。
陈晚星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来福客栈,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的掌柜一抬眼,忙绕了出来,脸上堆起熟络又不过分谄媚的笑意,伸手便要去接她手里最沉的那个包裹:
“哎哟,姑娘回来了!您这是去采买年货了?怎不叫伙计跟着去搭把手?这大包小包的,多重啊!”
陈晚星侧身微微避过,笑着摇了摇头,“多谢掌柜的好意,不过些零碎东西,不碍事。许久未曾自己逛过,图个自在罢了。”
她这话说得含糊,掌柜的却是个人精,立刻听懂了,顺势收回手,笑容不改:
“是是是,姑娘说得是,自个逛着才惬意。”
陈晚星对他略一颔首,拎着自己的战利品款步上楼。走到楼梯转角,才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劳烦一会儿让伙计送我房里一桌饭食,不必多铺张,拣几样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清爽可口些的便好。”
掌柜的在下首连忙应声:“好嘞!姑娘放心,保管让厨房用心做,很快给您送上去。”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楼下的喧嚣彻底隔绝,陈晚星将意识投入进空间。
夫人给银票和十两碎银子已经被她放到了之前装银子的匣子里,而少爷给的那个包袱,这么些天一直跟琥珀在一个空间里待着,她也没有去拆开瞧瞧。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害怕有人摸进屋里给她偷了,就随手放到了空间里,这会儿正好拆开查看一下。
陈晚星心念一动,蓝色包袱出现在自己手里。
拆开先看到一柄折扇,她拿起展开,扇面上画了一支墨兰,还题了两句诗。
“此去蓬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扇坠是一枚品相极好的青玉蝉,触手温润,旁边放着的是一支上好的紫毫笔,还有一枚羊脂玉佩,玉质温润无瑕,雕着简单的祥云纹。
这些东西既不能用又不能卖了换钱,陈晚星撇了撇嘴,把东西放到了一旁。
最后还剩下一个精巧的锦盒,这里面总应该是银子了吧。
陈晚星心里想着,揭开一看,竟是一盒上好的沉水香,香气醇厚内敛,在侯府时,也只有侯爷和少爷的书房偶尔会用。
这个倒是不错,没什么侯府的标记,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拿去卖钱,这玩意儿卖出去还贵的很呢。
把它们又放回空间里,又对空间里的财物盘点了一遍,除了一些她留下的贵重物之外,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现在普通的庄户人家一家可能一年也就花个二三两银子,就是那富户一年二十两银子也顶顶够用了。
陈晚星算了算,她今年二十岁,如果活到八十岁,还有六十年,平均也就是一年还有二十两银子呢。
再说她那一大匣子没舍得卖的贵重物才是大头呢,但是老夫人赏给她那个项圈,拿出去保守估计,至少也能换五百两银子呢。
哎呀,这么多钱,她这妥妥的可以躺平退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