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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九章:第一次侦察

林间的血腥气还未散尽,王铁柱已带着两人循着血迹追了出去。陆炎让其余人原地休息警戒,自己则靠在一棵古松旁,再次打开那个油布包裹。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绢帛地图上投下斑驳光影。陆炎的手指沿着墨线缓缓移动,试图将这幅古代海图与他前世记忆中的东南沿海地理对应起来。

地图绘制得相当精细,海岸线、岛屿、暗礁标注清晰,甚至有些地方还用小字注明了水深和潮汐规律。这绝非常见倭寇能拥有的东西——更像是专业水师或海商的手笔。陆炎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三处用朱砂圈出的标记上。

第一处位于舟山群岛外围,标注着“十五日·寅时三刻”,旁边画了个简易的船形符号。

第二处在宁波府沿海某岬角,标注着“十七日·子时”,旁有个粮仓的标记。

第三处则让他心头一紧——那位置,赫然在他们目前所在营地的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处的一座荒僻海湾,标注着“十九日·戌时”,旁边是个刀剑交叉的图案。

“十五、十七、十九……”陆炎喃喃自语。今天是四月十二,也就是说,第一场行动就在三天后的凌晨。

他展开那几封信件。倭文他完全不懂,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除了那个“宁波市舶司巡检王钤记”的方印外,还有几个用毛笔写的汉字,字迹潦草,像是随手备注:“陈千户处已通,宁海卫粮船可劫。”

陈千户?宁海卫?

陆炎对明代卫所制度略有了解,千户是正五品武官,统兵一千一百二十人。如果这个“陈千户”真是大明军官,且与倭寇勾结……

“火长!”赵小乙的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铁柱哥他们回来了。”

王铁柱带着两人从林深处快步返回,浑身被汗水浸透,但眼神发亮。“追了三里多地,”他压低声音,“血迹断了,那刀疤脸肯定自己包扎了。但我们在前面一个山坳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青铜铸造的腰牌,约拇指大小,正面浮雕着海浪与弯刀的图案,背面刻着几个倭文。

“还有,”王铁柱补充道,“山坳里有人歇脚的痕迹,新鲜的脚印至少五六个人,往东北方向去了。我们在那儿还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小撮黑褐色的颗粒。

陆炎接过捻了捻,又闻了闻。“火药残渣。他们在那儿清理过火铳或者鸟铳。”他心头更沉了。拥有火器的倭寇,绝非普通浪人团伙。

东北方向……正好指向地图上第三处标记的那个海湾。

“收拾东西,准备回营。”陆炎当机立断,“野猪用树枝做个简易拖架,轮流拉。小乙,你负责断后,注意抹去我们来时的明显痕迹。”

“火长,不继续追了?”一个年轻伙头兵问。

“追?”陆炎摇摇头,将地图和信件仔细包好,“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这个,”他拍了拍油布包,“和这头野猪带回营地。更重要的是——要把倭寇可能在三日后袭击那个海湾的消息,告诉百夫长。”

返回营地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二百多斤的野猪拖慢了速度,等到众人筋疲力尽地看到营地哨塔时,日头已经西斜。

野猪的出现引起了轰动。当陆炎等人拖着这庞然大物穿过营门时,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惊呼声、吞咽口水声不绝于耳。李德彪站在炊事区边缘,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去准备宰杀工具。

周铭闻讯赶来,看到野猪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当他注意到陆炎凝重的神色和王铁柱等人身上的尘土血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陆什长,随我来。”

营帐内,烛火跳动。陆炎屏退了左右,只留周铭一人,然后将油布包裹轻轻放在桌案上。

“百夫长,此行猎获野猪是其次。”他解开包裹,将地图铺开,手指点向那三处朱砂标记,“我们在林中遭遇了倭寇探子,三人,精锐,携带有火器。这是从他们埋藏处截获的。”

周铭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俯身细看地图,当看到宁波府沿海的标记和那行“宁海卫粮船可劫”的小字时,脸色骤变。而当他的目光落到第三处标记——那个距离他们营地仅三十里的海湾时,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

“十九日……戌时……”周铭的手指按在那个刀剑交叉的图案上,“今日是十二,也就是说七日后,倭寇要在这个位置有动作。你可知这是何处?”

陆炎摇头。

“双月湾。”周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处荒僻小港,平日只有些渔船停靠。但每月十九、二十,会有三四条贩私盐的舢板在那里交易。知道这事的,除了盐枭,就只有……附近卫所的巡逻队。”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私盐交易、卫所巡逻队、倭寇精准的袭击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个印信,”陆炎指了指那封盖着“宁波市舶司巡检王钤记”的信,“百夫长可识得?”

周铭拿起信件,对着烛火仔细查看印文,脸色越来越难看。“王巡检……王显忠。他是严州王氏的旁支,去年刚调任宁波市舶司。”他放下信件,眼神锐利如刀,“陆什长,此事还有谁知?”

“我手下七人皆见了我取出此物,但除我之外,无人看过内容。”陆炎如实道,“我已严令他们保密。”

“做得好。”周铭在帐中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帐布上,晃动如鬼魅,“此事关系重大,若真如这地图所示,则不止有倭寇之患,更有内鬼通敌!但这地图真假未辨,单凭几封信和一枚印信,动不了一个巡检,更牵扯不到卫所千户。”

他停下脚步,看向陆炎:“你意如何?”

陆炎早已深思熟虑:“两件事必须立刻做。第一,将此情报密报上级,至少要让千户所以上的将领知晓,早做防备。第二,”他的手指点向双月湾的位置,“我们需要亲自去侦察,确认倭寇是否真在十九日有所图谋,以及——看看能否抓到他们与内鬼联系的证据。”

“侦察?”周铭盯着他,“你伤未愈,而且倭寇既选定此地,必有布置。去侦察,危险极大。”

“正因危险,才更要去。”陆炎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若等倭寇如期发动袭击,我们被动接战,胜算几何?若他们真是与内鬼勾结,袭击的可能不只是盐枭舢板,甚至可能是……”他顿了顿,“可能是以此为饵,诱歼前来巡查的卫所官兵,或者……袭击更大目标的前奏。”

周铭沉默良久,终于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本官会立即修书,遣心腹连夜送往把总大人处。至于侦察双月湾……”他直视陆炎,“你需要多少人?”

“兵不在多。”陆炎道,“王铁柱必要,他勇悍可靠。赵小乙眼尖脚快,可做斥候。再加两个机灵的,五人足矣。我们扮作樵夫或猎户,提前两日潜入海湾附近山林,观察动静。”

“何时出发?”

“十六日清晨。”陆炎算了算时间,“这样我们有一整天时间潜伏观察十九日傍晚的动静。若倭寇真来,我们可见机行事;若不来,也能摸清地形,全身而退。”

当夜,营地篝火旁飘起久违的肉香。野猪被分割处理,大部分用盐腌了储存,少部分煮了锅浓汤,每人分得一小碗。士气为之一振。

但陆炎无心享用。他在自己新分到的独立小帐篷里,借着油灯的微光,用炭笔在粗纸上勾画着简易的侦察计划图。帐篷帘被掀开,王铁柱和赵小乙钻了进来。

“火长,百夫长跟俺们说了。”王铁柱搓着手,眼中既有兴奋也有紧张,“真要摸到倭寇眼皮子底下去?”

赵小乙则更直接:“火长,俺……俺没干过侦察,怕误事。”

陆炎放下炭笔,示意两人坐下。“所以今夜,我要教你们些东西。”他从怀中取出几样小物件——一小截木炭,几块不同颜色的碎布条,还有几颗不同形状的小石子。

“侦察第一要义,不是看,是听和记。”陆炎声音低沉,“铁柱,你力气大,但脚步重。从现在起,我教你如何走路。”

他让王铁柱站起,示范了一种特殊的步法——脚掌外侧先着地,慢慢滚动至全掌,重心始终保持在双脚之间,步幅小而频率快。“这样走,声音最轻。多在营地里练,走到别人身后三步内不被发现,才算及格。”

接着,他转向赵小乙:“你眼力好,但不会记。看到一处地形,不能只记‘有片林子’,要记‘桦木林,约二十棵,第三棵有鸟巢,林边石头呈青灰色,西侧五十步有溪流’。我教你画简易地形符号。”

他用炭笔在纸上画出几种标记:圆圈代表树林,波浪线代表水,三角形代表山丘,叉号代表道路交叉……“两日之内,你要学会三十种标记,并能在一炷香内画出一里范围内的地形简图。”

赵小乙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还有联络暗号。”陆炎拿起那些碎布条和石子,“不同颜色布条系在不同位置,代表不同含义。石子摆成不同形状,是留下讯息。鸟叫声也有讲究——三短一长是安全,两长两短是危险,连续短促是紧急集合……”

他教得仔细,两人学得认真。不知不觉,油灯添了两次油,帐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最后一点,”陆炎的神色格外严肃,“如果被倭寇发现,或者陷入绝境,记住——保命第一,情报第二。必要时候,可以放弃任务,可以逃跑,甚至可以投降。活着,才有机会把消息带回来。”

王铁柱瞪大眼睛:“投降?那不成……”

“成了俘虏,还能想办法逃。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陆炎看着他,“这不是怯懦,是战术。你们要记住,我们这次去,不是拼命,是去看、去听、去记。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交手。”

帐内沉默片刻。王铁柱重重地“嗯”了一声,赵小乙也用力点头。

四月十六日,天未亮。

陆炎、王铁柱、赵小乙,以及另外两名挑选出的机灵伙头兵——一个叫周石头,擅长攀爬;一个叫孙二狗,鼻子特别灵——五人换上找来的破旧百姓衣衫,脸上用灶灰和草汁抹得脏兮兮的,背上背着柴捆、猎弓等伪装物,在营门外汇合。

周铭亲自来送,递给陆炎一个小皮囊:“里面有三日干粮,还有这个。”他凑近压低声音,“是本官的私人印信。若真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向附近卫所求助,或可一用。但切记,非生死关头,不要轻易示人。”

陆炎接过,沉甸甸的。“百夫长放心,十九日入夜前,无论有无发现,我们必定返回。”

“保重。”周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其余四人一眼,“都活着回来。”

五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北方向的山路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营地另一侧的阴影里,李德彪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身旁站着一个瘦小的伙头兵,正是那日跟着陆炎进林子、后来摔倒扭伤脚踝的那个。

“都走了?”李德彪问。

“走了,五个人,往东北去了。”瘦小兵卒低声道,“李头儿,咱们真要……”

“闭嘴。”李德彪打断他,眼神阴晴不定,“做好你的事。这几天,盯紧百夫长帐子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人进出,尤其是有没有信使外出,立刻告诉我。”

瘦小兵卒喏喏应下,溜走了。

李德彪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山峦轮廓渐渐在晨光中清晰。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玉坠——那是他死去多年的兄长留下的唯一遗物。

“陆大牛……”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最好真能带回点有用的东西。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晨风吹过营地,卷起沙尘。远处,陆炎五人的身影早已融入群山之中,而双月湾的方向,海天相接处,正有乌云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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