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瑾的扇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谢九安眉头拧得更紧,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去,无声地传递着“再弄出动静你就死定了”的讯息。
周文瑾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弯腰把扇子捡起来,捂在怀里,大气不敢出。
杜衡和赵铮也僵在原地。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活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谢九安懒得再理会他们,端着那盅还温热的鸡汤,转身用肩膀极其轻微地顶开房门。
侧身闪了进去,动作是与他平日截然不同的谨慎,仿佛怕带进去一丝冷风。
房门在他身后再次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三双呆滞、震惊、外加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的眼睛。
——
新房内,光线朦胧。
残留的暖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味…昨夜他吩咐人送来的安神汤…
和一丝清浅属于姜姒的甜香。
拔步床的帐幔只放下了一半,能看见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似乎还在沉睡。
乌黑的长发铺了满枕,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白皙剔透,眼睫安静地垂着像两把小扇子。
谢九安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将炖盅轻轻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片刻。
睡着的姜姒,看起来比醒着时更添了几分柔弱无害,呼吸清浅均匀,唇色是自然的嫣红。
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谢九安想起昨夜。
他听到那声压抑的抽气声后,终究没忍住,起身走到床边,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帐幔里,姜姒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细弱又窘迫:“没、没什么……”
他沉默片刻,伸手有些强硬地掀开了一角帐幔。
烛光透进去,只见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按着小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他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
姜姒被他吓得一颤,眼圈更红了,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是,是月事……腹痛……”
谢九安愣住。
“……”
他在军营里待久了,周围都是糙汉子,哪里接触过这个?
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她疼得身子微微发抖,蜷缩成一团的模样,那些什么“两不相干”、“娇气包”的念头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心里莫名地发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拧着眉,在原地站了片刻。
忽然转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着外面守夜的丫鬟沉声吩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去,立刻煮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枣茶来,要快。再灌个汤婆子过来”
丫鬟被他半夜叫起,又见他脸色沉沉,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着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小厨房。
等待的时间里,谢九安就站在房间里。
听着床上传来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和吸气声,只觉得那声音像小钩子一样,挠得他心口又麻又乱。
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烦躁地在原地踱步。
红糖水和汤婆子很快送来。
他接过来,挥退了丫鬟,自己端着走到床边。
“起来,把这个喝了。”他把温热的糖水递过去,语气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硬邦邦的。
姜姒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腹痛使不上力。
谢九安看着她那费劲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她坐稳。
手掌触及她单薄衣衫下微凉而颤抖的身体时,他动作僵了一瞬,随即更快地将糖水塞进她手里。
“趁热喝。”
姜姒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糖水,热气氤氲了她苍白的脸,看起来总算有了点活气。
等她喝完,谢九安又拿过汤婆子,用一块厚布包好,有些笨拙地塞进她怀里,让她捂着小腹。
“捂着。”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着她抱着汤婆子蜷缩着重新躺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
谢九安……
建安侯府的嫡孙——云麾将军。
居然半夜亲自给新婚妻子张罗红糖水,塞汤婆子?
这要是传出去……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看着床上那似乎终于能安稳睡去的身影,到嘴边的那些懊恼话,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回到美人榻上,再次和衣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