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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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育良的选择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沉默地行驶。窗外,暮色开始四合,将连绵的群山晕染成深浅不一的黛青色,如同浓墨滴入清水,缓慢而不可抗拒地蔓延开来。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幽幽的荧光,映着高玉良毫无表情的侧脸。他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要透过逐渐加深的夜色,看清这片土地上那些无声的褶皱与伤痕。
河口镇那位周书记无奈而委屈的面容,与公告栏上那张即将强制执行的听证通知,在他脑海中反复交叠。还有那个匆匆避开的提菜篮妇女,那句低不可闻的“又要来硬的咧”,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心头,不深,却持续地带来隐痛。
“高书记,直接回县招待所吗?”秘书小赵从前排转过头,轻声请示,打破了车厢内长久的寂静。
高玉良收回目光,沉吟片刻。“不,先去县委。跟他们说一声,我到了,听听县里的全面汇报。另外,让调研组今晚也到县委会议室,开个碰头会。”
“好的。”小赵立刻开始拨打电话。
车子驶入林江县城时,华灯初上。县城的夜晚比河口镇热闹些,但也透着一股资源小城特有的、努力追赶却又力不从心的疲惫感。主干道两旁的霓虹招牌闪烁不定,几家新开的连锁店和周围老旧的店铺格格不入。车子穿过略显拥挤的街道,驶入县委大院。
县委书记王志国、县长李振华等一干人早已得到消息,在办公楼前等候。看到高玉良下车,连忙迎了上来,热情中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不安。省委副书记不打招呼突然现身河口镇,又突然要求听全面汇报,这让他们心里完全没底。
“高书记,欢迎您到林江检查指导工作!您看这事弄的,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实在是太失礼了……”王志国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语速很快,透着基层干部特有的机敏和急切。
“不用准备,就是下来看看,听听情况。”高玉良和他们一一握手,语气平淡,“去会议室吧。”
会议室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长条会议桌上摆放着水果和矿泉水,墙上的县域地图和经济发展规划图擦得一尘不染。高玉良在中间位置坐下,王志国、李振华分坐两侧,其他县委常委和调研组赵立春等人依次落座。
“高书记,那我先代表林江县委县政府,向您简要汇报一下我县的基本情况和近期主要工作……”王志国清了清嗓子,开始照本宣科。从区位优势、资源禀赋,到经济发展思路、主要指标完成情况,再到党的建设、社会稳定、民生改善……面面俱到,数据详实,语调抑扬顿挫,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套话。
高玉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一两笔。他注意到,王志国在汇报到河口镇绿色农林产品加工产业园时,语调明显高昂起来,将其描述为“我县经济转型的龙头项目”、“未来发展的核心引擎”、“破解林区群众就业难题的关键抓手”,并对二期扩能项目寄予厚望。而对于征地拆迁中遇到的问题,则用“在县委县政府的坚强领导下,经过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和依法依规的推进,绝大部分群众理解支持,个别遗留问题正在积极稳妥化解”一笔带过。
“产业园目前的实际入驻企业多少家?解决本地就业具体多少人?去年产值和税收分别多少?”高玉良在王志国停顿的间隙,忽然插话问道。
王志国显然没料到高玉良会问得这么具体,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报出了几个数字,听起来不错,但细究之下,就业人数和税收贡献与庞大的投资和占地面积相比,并不算突出。
“二期扩能项目,预计新增投资多少?能带来多少就业?目前卡在征地环节的那十几户群众,他们的具体诉求是什么?县里评估过,他们的要求与现行政策补偿标准之间的具体差距有多大?除了货币补偿和安置房,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安置途径,比如用地入股、保障就业?”高玉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平和,却句句指向关键和细节。
王志国的额角开始渗出细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县长李振华。李振华接过话头,做了一些补充说明,但关于那十几户的具体诉求和解决方案,依然语焉不详,只是强调“政策是统一的,不能开口子,否则后面工作没法做”,“项目等不起,拖不起”。
“等不起,拖不起。”高玉良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听不出情绪,“所以,下周的强制执行听证,是最后方案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王志国和李振华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王志国硬着头皮回答:“是……目前看来,这是依法推进项目、确保全县发展大局的必要步骤。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法院方面程序是完备的。”
高玉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说道:“调研组这几天也看了不少地方,立春同志,你们也谈谈初步印象。”
赵立春早有准备,他代表调研组做了简要汇报,语气客观,既肯定了林江县在转型发展、维护稳定方面做的努力,也如实反映了调研中发现的几个突出问题:除了河口镇的拆迁矛盾,还有老国企改制遗留的员工安置和社保接续问题、部分山区乡村基层党组织软弱涣散、生态保护与短期发展诉求的冲突等。他的汇报比王志国的官方陈述具体得多,也尖锐得多,听得在座的林江县领导面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听完汇报,高玉良合上笔记本,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林江县的干部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等待着他的指示或批评。
“林江的情况,有特殊性,也有普遍性。”高玉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老工业基地、资源型地区转型,是个世界性难题。我们汉东不少地方,都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发展慢了不行,群众不答应。但发展快了,方法急了,也会出问题,群众同样不答应。这个度,很难把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刚才听到‘等不起,拖不起’,我理解县里的难处和急迫心情。一个地方,没有像样的产业支撑,财政困难,就业不足,民生改善就是空话,干部脸上无光,群众心里有气。上项目,抓发展,天经地义。”
林江县领导们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是,”高玉良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加重了分量,“发展为了谁?依靠谁?如果我们的发展,是以一部分群众合法权益受损、甚至产生对立情绪为代价,那么这种发展能持续吗?能得到群众真正的拥护吗?今天强制执行了十几户,看起来扫清了‘障碍’,但失去的,可能是更多群众的信任,埋下的是更大、更深的矛盾隐患。基层党建,防范风险,防的是什么?防的就是这种干群关系的撕裂,防的就是这种‘发展’与‘民心’的背离。”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缓缓割开覆盖在问题表面的那层光鲜的包装纸。王志国、李振华等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我不是说不要发展,更不是否定县里同志们的辛苦工作。”高玉良缓和了一下语气,“而是提醒大家,也包括提醒我自己,在任何时候,处理任何问题,尤其是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时,都要多想一想,我们的方法是不是足够周全,工作是不是做到了群众心里。法律和政策是底线,但绝不是我们做群众工作的‘挡箭牌’,更不能成为简单粗暴、脱离群众的借口。要多一些‘温度’,多一些‘弹性’,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寻找群众能接受、利益能平衡、矛盾能化解的‘最大公约数’。这考验的是我们基层干部的智慧、耐心和为民情怀。”
他看向王志国和李振华:“河口镇那十几户群众,我建议,在依法推进的同时,县里、镇里能不能再组织一次高规格、有诚意的恳谈?不要只谈补偿标准,也听听他们除了钱,还有什么具体的困难和诉求?比如,有没有年龄大、无法进厂打工的,他们的长远生计怎么办?比如,对安置房不满意的,具体是哪些方面?有没有可能通过建设小型安置社区、配套一些公共服务设施来解决?甚至,对于确实有特殊困难的,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有没有其他帮扶途径?发展成果,要尽可能让更多人共享,尤其是要让那些为发展做出牺牲的群众,有实实在在的获得感和安全感。”
王志国连连点头:“高书记指示得非常深刻,非常重要!我们一定深刻反思,立即整改!明天……不,今晚就研究落实您的指示,重新组织力量,下沉到户,把工作做深做细做透!”
“不是指示,是建议。”高玉良纠正道,“具体怎么做,县里根据实际情况定。调研组会把了解到的情况,包括县里的努力和困难,客观全面地反映上去。总之一句话,发展要抓,稳定要保,但人心,更不能失。”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沉重的气氛中结束。高玉良没有留在县委吃饭,以旅途劳累为由,直接回了招待所。
林江县安排的招待所条件一般,但还算整洁。高玉良洗漱完毕,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站在房间窗前,望着县城稀疏的灯火。夜风带着山区的寒意,从窗户缝隙钻进来。
他知道,刚才那番话,可能会让县里的干部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能会被解读为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他也知道,基层有基层的难处,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各种考核、评比、问责压力层层传导,很多时候,留给基层“耐心”、“温度”和“弹性”的空间,其实非常狭窄。
但是,有些话,他必须说。不仅是对林江的干部说,也是对他自己说。沙瑞金让他关注“隔离”与“异化”,如果他只是走马观花,说些不痛不痒的官话,那这次调研就真的成了“走过场”,他也将彻底失去破局的任何可能。他必须发出不同的声音,哪怕这声音暂时微弱,甚至可能引来腹诽。
他想起了刘老栓浑浊而倔强的眼睛。那不仅仅是对更多补偿的渴望,那里面,还有一种被忽视、被排斥、被“发展”巨轮碾过时的无助与愤怒。如果连这最后一点情绪和诉求都无法被倾听、被认真对待,那么所谓的“风险防范”,又从何谈起?
他坐回桌前,打开台灯,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调研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思。他提起笔,犹豫了一下,然后郑重地写下:
“下基层,不仅身要下,心更要下。不仅要看‘样板’和‘亮点’,更要看‘难点’和‘痛点’。不仅要听干部的汇报,更要听群众的声音,特别是那些‘不同’的声音。发展的速度很重要,但发展的温度同样重要,甚至从长远看,更为根本。速度可以追赶,温度一旦失去,再难找回。党建能否落到实处,风险能否有效化解,关键就在于能否守住这个‘温度’,能否防止干部与群众的‘隔离’与‘异化’。此乃根本。”
写罢,他放下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不知名的山鸟,偶尔发出一两声短促的啼叫,旋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高玉良知道,他在林江点燃的这点小小的、关于“温度”的火苗,在汉东此刻复杂而微妙的局势中,微不足道。李达康不会在乎,沙瑞金会如何看也未可知,祁同伟恐怕更会觉得他迂腐。甚至林江县的干部们,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时,是否真的会按照他“建议”的那样去做,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他做了。基于他的认知和良知,做了他认为此刻应该做的事。
这就够了。至少,在今夜,他能够对得起下午在河口镇河边,那个敢于直视他、诉说委屈的老农的眼睛。
他关上台灯,躺到床上。山区的夜,格外寒凉。他拉紧被子,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