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惨白,把风雪照得愈发狂乱。
吉普车引擎盖上,女人还在嚎。
花棉袄早已湿透,头发乱蓬蓬地贴在头皮上,手里那只大铁皮喇叭却攥得死紧。
“那狐狸精就在楼上!那是俺堂妹夏婉啊!她从小手脚就不干净,现在连俺男人都敢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战士们不敢吱声,家属院的嫂子们倒是交头接耳。
李桂英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眉头拧成疙瘩:“这唱的哪一出?真假美猴王?”
“我看未必是假的。”
林娇娇缩在人群阴影里,声音发飘:“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看就能当饭吃?没准咱们真被那狐狸精骗了。”
舆论的风向开始摇摆。
就在这时。
筒子楼那扇掉漆的木门,开了。
没有尖锐的对骂,也没有急促的脚步声。
只有一股极淡的药香,顺着寒风,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鼻子里。
霍野先跨了出来。
那一身军装挺括,肩章在车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没说话,往那一站,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压得车顶上的女人哭声都卡了一下壳。
紧接着,他身侧多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夏清披着那件极不合身的男式军大衣,整个人显得愈发娇小。
她走得极慢。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消耗这具身体仅存的元气。
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眼尾却红得惊人。
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红,是受了天大委屈强忍着的红。
“野哥……”
这一声,极轻,极软。
像是猫爪子在人心尖上挠了一下。
在场的男人们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钻进了一股酥意。
霍野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野哥?
这女人关起门来连名带姓喊他,这会儿倒是演上了。
他没拆穿,反手揽住那截细腰。
手臂发力,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嵌进了自己的军大衣里。
这一幕,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车顶上的夏婉眼眶欲裂。
那是团长啊!
那样英俊冷硬的男人,本该是属于她的!
“你个不要脸的……冒牌货!”
嫉妒烧毁了理智。
夏婉从车上跳下来,举着一张被雪水打湿的纸,疯了一样往霍野身上扑。
“首长你看!我有证明!这是大伯开的红头证明!”
“我才是和你通信两年的夏清啊!她是为了贪你的津贴,顶我的名!”
霍野侧身,避开了夏婉脏兮兮的手。
那种嫌弃不加掩饰。
警卫员刚要上前拿人,夏清的手却按在了霍野的小臂上。
她从霍野怀里探出头。
那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心疼的不可置信。
“姐姐?”
两个字,尾音发颤。
“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前天电话里,你不是说要把我那是十八张模仿签名的废稿纸烧了吗?”
“怎么现在……我就成了你口中的夏婉了?”
夏婉愣住。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演了?
“你闭嘴!少拿那些话术蒙人!我有公章!”夏婉挥舞着手里的那张废纸。
夏清没理她。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霍野。
纤细微凉的指尖,顺着男人硬挺的军装下摆,一点点向上攀爬。
这一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胆得让人脸红心跳。
霍野喉结滚了一下,没动,任由她点火。
指尖划过纽扣,最后停在男人左胸的位置。
“既然你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通信两年,无话不谈。”
夏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你告诉大家。”
“霍野这里,离心脏两公分的地方,有一道三寸长的贯穿伤,是哪一年留下的?”
夏婉张了张嘴,哑火了。
夏清没停。
指尖继续上移,落在男人滚动的喉结旁。
“他睡觉的时候,是平躺还是侧卧?有没有磨牙的毛病?”
周围一片死寂。
这都是极私密的事儿,除了枕边人,谁能知道?
夏婉额头上冒出了油汗,嘴唇哆嗦着:“俺……俺们还没圆房!通信哪能说这些!”
“没圆房?”
夏清笑了。
那一笑,风情万种,却又藏着刀锋。
她突然踮起脚尖。
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凑到霍野耳边。
红唇轻启。
声音压得很低,却又恰好能让周围第一圈人听个真切。
“野哥,你告诉她,你后腰脊椎第三节那里,是不是有一块铜钱大的褐色胎记?”
霍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正对他眨着眼睛的小狐狸。
这女人,是真敢说。
也是真懂怎么拿捏他。
“是。”
男人沉声应道,嗓音带着几分被撩拨后的沙哑。
全场哗然!
后腰!
那种地方的胎记,没在一张床上滚过,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夏婉彻底傻了。
她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蒙的!她是蒙的!”
夏清敛去笑意。
从霍野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泛黄的信纸。
这才是最后的绝杀。
“既然姐姐说没圆房。”
夏清上前一步,原本娇软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
“啪!”
那叠信纸被狠狠甩在夏婉脸上,散落一地雪白。
“那你能不能跟大伙解释解释。”
“这几封你在知青点写给隔壁村‘阿哲哥’的情书里,提到的‘被翻红浪’、‘一夜七次’……”
夏清居高临下,看着面如死灰的堂妹。
“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