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你睡地上”给冻住了。
姜酒看着地上那一团红彤彤的被子,又看了看一脸冷酷的霍云霆。
她没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危险。
“霍云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走到霍云霆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可是新婚之夜。”
“你让你的新媳妇睡地上?这就是你们霍家的待客之道?”
霍云霆根本不看她,自顾自地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动作有些粗鲁。
“这不是待客,这是规矩。”
“我不习惯跟人同床,尤其是女人。”
“你要是不愿意睡地上,可以出去睡院子里,或者回你那个破庙。”
他的话很难听,带着刺,像是要把这一天受的所有屈辱和被动都发泄出来。
他是个残废,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双萎缩丑陋的腿,更不想让人看到他在床上翻身都费劲的狼狈样。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姜酒看着他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男人,自卑了。
越是骄傲的人,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敏感。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姜酒在苗疆那是众星捧月的主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行,你有种。”
姜酒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也不跟他争辩,直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从随身那个打着补丁的布包里掏了掏。
“既然霍团长觉得孤男寡女睡一张床不合适,那我就给你找个伴儿。”
“省得你一个人睡着寂寞。”
霍云霆正在脱裤子的手顿了一下,警惕地抬起头。
“你要干什么?”
姜酒没说话,只是把手掌摊开,往床上一送。
一条通体碧绿、只有筷子粗细的小蛇,顺着她的手掌滑到了白色的床单上。
那蛇绿得发亮,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雕成的。
三角形的脑袋上,两只金豆子似的小眼睛闪着冷光。
正是那条把全大院人都吓得够呛的“翠翠”。
“嘶嘶——”
翠翠一到了床上,就像是到了游乐场,兴奋地吐着信子。
它扭动着细长的身躯,在床单上蜿蜒爬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而它爬行的方向,正是霍云霆的大腿!
霍云霆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是个兵王,在丛林战里什么毒虫猛兽没见过?
可那时候手里有枪,有刀。
现在,他两手空空,双腿残疾,还坐在轮椅上,离那条蛇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那种滑腻腻、冷冰冰的生物特有的恐惧感,瞬间击穿了他坚硬的外壳。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近的绿线。
“姜酒!把它拿走!”
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酒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
“拿走干嘛?翠翠很乖的。”
“它最喜欢热乎乎的地方,我看霍团长身上火气挺大,正好给它降降温。”
说话间,翠翠已经爬到了霍云霆的膝盖边。
它扬起小脑袋,似乎在打量这个庞然大物,然后试探性地把冰凉的信子舔在了霍云霆的手背上。
那触感,湿冷,粗糙。
霍云霆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连人带轮椅翻过去。
“姜酒!”
这一声咆哮,带着真真切切的怒火和惊恐。
姜酒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她走到床边,伸出一根手指,翠翠立刻乖巧地缠了上去,像个绿宝石戒指。
“两个选择。”
她看着霍云霆那张惨白中透着铁青的脸,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睡床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二,我睡地上,让翠翠陪你睡床上。”
“反正翠翠晚上睡觉不老实,喜欢往暖和的洞里钻,要是钻进谁的裤腿里,或者被窝里……”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在他下半身扫了一圈,意味深长。
霍云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条还在冲他吐信子的蛇,又看了看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的姜酒。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
这分明是娶了个女魔头!
他咬着牙,腮帮子鼓得硬邦邦的。
这一刻,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不想被人看到的狼狈,在这一条随时可能钻进裤裆的毒蛇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霍云霆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上、来。”
姜酒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这就对了嘛。”
“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吗?”
她把翠翠收回布包里,拍了拍包,像是哄孩子一样:“翠翠乖,今晚委屈你在包里睡了。”
说完,她弯腰把地上的被子抱了起来,重新铺回床上。
霍云霆黑着脸,一声不吭地撑着轮椅扶手,费力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到了床上。
他特意挪到了最里面,紧紧贴着墙,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足够再睡两个人的。
姜酒也不介意,脱了鞋,直接钻进了被窝。
她累了一天了,这会儿沾着枕头就想睡。
“关灯。”
她嘟囔了一句。
霍云霆抬手拉了一下床头的灯绳。
“啪。”
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照出两道泾渭分明的轮廓。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霍云霆的呼吸很重,很乱。
他背对着姜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身边躺着一个女人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太危险。
尤其是这个女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不难闻,甚至有点好闻。
那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子里,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数着羊,试图入睡。
姜酒倒是没心没肺,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院里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夜深了。
就在霍云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一股熟悉的、却又比往常更加猛烈的剧痛,突然从他的双腿深处炸开!
“唔……”
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痛感不像以前那种麻木的钝痛,而是像是有无数把钝了的锯子,在来回锯他的骨头!
又像是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扎进他的骨髓里,疯狂搅动!
这是药浴后的反应!
姜酒白天说过,神经复苏的过程会很痛。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痛!
痛得他浑身瞬间被冷汗湿透,牙齿都在打颤。
霍云霆死死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不想叫出声。
尤其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叫出声。
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虾米,试图用这种姿势来缓解那钻心的痛苦。
可是没用。
那痛感一波接一波,像潮水一样,要把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嗬嗬”声。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痛晕过去的时候。
身边的被子动了动。
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没有任何预兆地,伸进了他的被窝。
准确无误地,按在了他颤抖的大腿上。
霍云霆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推开。
“别动。”
黑暗中,姜酒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了白天的戏谑和慵懒,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想这腿彻底废了,你就继续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