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上树梢,红旗村的公鸡还在敬业高歌。
楚灵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手里还要捏个白面馒头。
这是霍北疆临走前特意交代的伙食标准。
“快乐似神仙呀。”
楚灵咬了一口馒头,软乎,香甜。
这哪里是未婚夫,这分明是饲养员。
霍北疆一大早就去了公社派出所,那双整齐摆放的布鞋像根刺,扎在他那个严谨的脑子里拔不出来。
楚灵乐得清闲。
正准备把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作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得有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涌。
楚灵手一抖,馒头渣掉在了裤子上。
“啧。”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楚卫林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妹!别吃了!出大事了!”
楚灵淡定地把掉在裤子上的馒头渣捡起来吃掉。
“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楚卫林急得原地转圈,“隔壁李家的狗娃,也不见了!”
楚灵动作一顿。
又一个?
“也是在河边?”
“对!就在昨天铁蛋丢鞋那地儿,旁边又多了一双鞋!”楚卫林声音都在抖,“现在村里都炸锅了,说……说……”
他吞吞吐吐,眼神直往楚灵身上瞟。
“说什么?”
“说……是河神发怒,要童男童女祭河。”
楚灵翻了个白眼。
都什么年代了,还河神。那河里连条泥鳅都快活不下去了,河神住哪?下水道吗?
“还有呢?”
楚卫林一跺脚,心一横:“还有刘寡妇那个长舌妇!她带着那个就在村头摆摊算命的黄半仙,正在打谷场煽动大家伙呢!说是……说是你引来的邪祟!”
楚灵挑眉。
这就有意思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刘寡妇平时就看楚家不顺眼,觉得楚灵这个病秧子占了村里最好的资源,还攀上了霍家这门高枝。现在抓着机会,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走,去看看。”
楚灵拍拍手,起身。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不能去!”楚卫林拦在前面,“这时候出去就是活靶子!大哥和爹已经去堵门了,你就在屋里待着,千万别露头!”
晚了。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逼近了院墙。
“交出来!把那个扫把星交出来!”
“楚家这是要害死全村的娃啊!”
“我就说那丫头活不过十八,现在没死,肯定是借了别人的寿!”
声音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
楚家大门口。
乌压压的一群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甚至还有举着火把的。一个个眼珠子通红,像是要把这院子给拆了。
为首的正是刘寡妇。
她穿着件花布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涂着劣质的胭脂,活像个刚成精的猴屁股。
此时她正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楚灵就是个妖孽!”
刘寡妇指着楚家大门,声泪俱下。
“咱们村这么多年风调雨顺,咋她一过十八岁生日,这怪事就一桩接一桩?昨天是铁蛋,今天是狗娃,明天指不定是谁家孩子呢!”
人群一阵骚动。
恐惧是最好的助燃剂。
丢孩子的李家媳妇已经哭晕在地上,被人掐着人中。
站在刘寡妇旁边的,是个穿着破道袍、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手里拿个罗盘,在那装模作样地转来转去。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黄半仙”。
黄半仙眯着绿豆眼,盯着楚家大门,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大凶!大凶之兆啊!”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人都吓了一哆嗦。
“大师,您快说说,咋个大凶法?”刘寡妇赶紧捧哏。
黄半仙捋了捋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
“此宅上空黑云压顶,妖气冲天!贫道算过,那楚家丫头命格极阴,本该是早夭之相。如今强行续命,那是逆天而行!她这是在吸取童男童女的阳气,来补她自己的命啊!”
“啊?!”
人群炸了。
吸阳气?续命?
这也太惊悚了!
“怪不得她这两天看着气色好了不少,原来是吸了孩子的命!”
“打死她!不能让她再害人了!”
“烧死这个妖孽!”
愚昧的情绪被点燃,理智瞬间蒸发。
有人捡起石头就往门上砸。
“砰!”
楚家的大门被砸得震天响。
门内。
楚老爷子坐在堂屋正中,手里的大烟袋锅子捏得咯吱作响。
“一群混账玩意儿!”
楚父手里拎着根扁担,和二哥楚卫林死死顶着大门。
“爹!这帮人疯了!再不出去跟他们拼了,门都要被拆了!”
“拼什么拼!”楚母在一旁抹眼泪,“都是乡里乡亲的,真动了手,以后还咋处?”
“他们都要烧死灵儿了,还处个屁!”大哥楚卫国爆了粗口。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掀开了。
楚灵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又抓着一把瓜子?
“妹!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楚卫国急得大吼。
楚灵走到院子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二哥,开门。”
“啥?”楚卫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妹你吓傻了吧?开了门他们能把你撕了!”
“开门。”
楚灵重复了一遍。
“躲着不是办法。人家既然搭好了戏台子,咱不上去唱两句,岂不是辜负了刘婶子这番苦心?”
楚卫国还要再拦,楚老爷子突然开口了。
“开!”
老爷子站起身,一身戎马生涯练出来的煞气瞬间爆发。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孙女一根汗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