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消防车的红色灯光在巷口旋转，把潮湿的墙壁照得忽明忽暗。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冲进巷子，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
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我的伤势，手电筒的光扫过我脸上的血污。
“肋骨可能骨折，需要马上送医院。”
她的声音冷静，不像周芷怡那样总带着某种表演式的关切。
我透过肿胀的眼皮看她，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是……？”
“许薇，市医院的医生，也是你十年前的粉丝。”
她扶着我起身，避开我受伤的侧腹，“先别说话，救护车在外面。”
那几个赌徒早就跑了，消失在雨夜的巷弄里。
担架抬上救护车时，我意识有些模糊，但清楚地记得许薇在雨中打电话。
“对，城南旧巷，持械袭击……不，不是普通抢劫，受害者身份特殊，需要警方立案侦查。”
她挂断电话，坐进救护车，摘下手套。
“你的手机刚才响了，来电显示是‘妈’。”
她把手机递给我。
“我帮你接了，说你受伤了在医院。”
我没接手机，只是看着她。
“为什么帮我？”
许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
“十年前我在现场，看着你被戴上手铐。那时候我十六岁，是你的铁杆粉丝。”
她顿了顿。
“我不信你会吃药。一个为了训练能把自己练到吐的人，不会走这种捷径。”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雨夜里尖锐地响着。
我闭上眼，肋骨处的疼痛一阵阵传来。
“所有人都信了。”
“我不信。”许薇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十年，我学医，进体育医院，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只是我人微言轻，查不到核心的东西。”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疼。
检查结果出来。
三根肋骨骨裂，左腿旧伤加重，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警察来做笔录，我如实说了袭击者的特征，还有那句“你亲妈通知”。
做笔录的年轻警察笔尖顿了一下，抬头看我。
“我们会调查所有线索。包括你提到的……可能涉及的家庭矛盾。”
他合上本子，犹豫了一下。
“江先生，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谈谈十年前那件事？我们最近接到上级通知，要复查一批有疑点的兴奋剂案件。”
我愣住。
许薇站在病房门口，对我点了点头。
“志旭，说出来吧。现在是时候了。”
那晚，我对着警察的录音笔，说了两个小时。
从队医沈明宇赛前给我的“营养剂”，周芷怡劝我喝下，到周芷怡赛后的突然举报，再到父母收到匿名信，所有细节，一点一点从记忆深处挖出来。
每说一句，都像在撕开结痂的伤口。
但奇怪的是，说完之后，心里那块压了十年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点。
第二天一早，病房门被推开了。
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保温桶，眼睛红肿。
父亲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袋水果，低着头不敢看我。
“旭啊……”母亲声音发颤，“妈……妈不知道会这样……”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手指抖得厉害。
“那些人打电话给我，说想跟你道歉，说你这些年过得苦，想补偿你……妈以为他们是真心的……”
她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妈不是故意的，妈真的不知道……”
父亲走过来，把水果放下，终于抬头看我。
他老了太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佝偻着。
“志旭。”他开口，声音沙哑，“昨晚警察来找我们了，问了很多当年的事。”
他停顿了很久，像在积蓄勇气。
“爸……爸对不起你。当年那封匿名信，爸没去查证就信了。爸总觉得，无风不起浪……”
母亲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
“旭啊，你跟妈说实话，当年那药，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吃的？”
我看着他们苍老的脸，看着他们眼里迟来了十年的疑问，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不是。”我说。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耗尽了全身力气。
母亲愣住，然后爆发出更剧烈的哭声。
父亲转过身，面对着墙壁，肩膀在颤抖。
许薇这时候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病历本。
“伯父伯母，志旭需要休息。另外，警方需要你们配合做一些调查。”
她语气专业，不带情绪。
父母慌乱地点头，跟着护士出去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许薇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我的输液管。
“我联系了以前省队的朋友，找到了当年负责你尿检的实验室技术员，他现在退休了，愿意出来作证，说当年的报告流程有问题。”
我猛地看向她。
“什么？”
“报告是沈明宇亲自送去实验室的，按照规定，队医不能接触样本。”
许薇平静地说。
“而且原始数据记录有被修改的痕迹。技术员当年就觉得不对劲，但没人听他的。”
她翻着病历，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碎片，开始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