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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一具怎样凄惨的尸体啊!
穿着单薄的睡衣,全身青紫肿胀,脸上覆盖着冰霜。
双手还保持着护住肚子的姿势。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欢快的《Jingle Bells》还在响着。
顾淮之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沈……沈念?”
“你……你又在玩什么?”
“别装了!给我起来!”
他猛地转过头,在人群中疯狂搜寻,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往后退的陆言。
陆言是他的发小,也是市中心医院的外科圣手。
“陆言!陆言你过来!”
顾淮之死死拽着陆言的领子,把他拖到我的尸体旁。
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祈求:
“你快看看她!她在装死吓唬我,对不对?”
“你告诉大家,她还有气!她就是冻僵了,暖一暖就醒了!你快说啊!”
陆言俯下身来听心跳,又翻了下眼皮。
陆言缓缓地摇摇头。
“淮之…没救了。”
“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
“沈念她……已经死了。”
陆言那句“已经死了”,像是一道惊雷,把整个别墅的屋顶都掀翻了。
但顾淮之没有哭。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推开陆言,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踉跄着跌坐在地。
“陆言,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她一起骗我了?”
顾淮之指着陆言,笑得脸部肌肉都在抽搐,“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今天是愚人节吗?啊?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冷落了她,你们合伙演戏来吓唬我?”
陆言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悲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顾淮之嘶吼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我的尸体旁。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拍我的脸,像以前叫醒赖床的我一样。
“沈念,别装了。陆言都被你收买了,你赢了行不行?我不赶你走了,你起来,咱们别闹了……”
他的手触碰到我脸颊的一瞬间,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冻住了他的心脏。
这一次,他没法再骗自己了。
活人不可能这么冷。活人的皮肤不可能像石头一样硬。
“不……不……”
他慌乱地想要把我抱起来,想要把自己的体温渡给我。就在他搬动我尸体的那一刻,一直被我僵硬的手臂死死护在怀里的东西,终于滑落了出来。
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B超单,上面沾着早已干涸变成褐色的血迹。
它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在死寂的空气中打着旋,最后无声地落在顾淮之的膝盖上。
顾淮之的视线凝固了。
借着客厅璀璨的水晶灯光,他看清了那张单子。黑白的影像图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两个孕囊。
那一刻,顾淮之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他颤抖着用手指去触碰那张单子,指尖在“双活胎”三个字上疯狂地颤栗。
而在单子的最下方,有一行我用马克笔写下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字:
“老公,这是一对双胞胎,很健康喔。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圣诞惊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巨大的冲击让顾淮之失语了。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气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就是我那天想说却没说完的话。
这就是他口中“不知廉耻怀着野种跑路”的真相。
“双……双胞胎……”
顾淮之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一滴接一滴,瞬间打湿了那张B超单。
“你是想告诉我这个……你那天拉着我是想告诉我这个……”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出门前的场景。
我拽着他的袖子,满眼期盼地说:“淮之,你别走,我有惊喜给你……”
而他是怎么做的?
他一把甩开了我,嫌恶地拍了拍袖子,冷冷地说:“你的惊喜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别来烦我!”
然后,他为了江雪那个所谓的“怕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啊——!!!”
顾淮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他抱着我的头,把脸埋在我满是冰霜的颈窝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错了……念念我错了……你醒醒啊!哪怕你起来打我也好啊!”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年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拖着断掉的后腿,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爬到了顾淮之身边。
它没有咬顾淮之,而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头靠在我的手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
它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随后,那双总是充满忠诚和爱意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它的胸口不再起伏。
年年走了。
它终于不用再受苦了,它去陪我了。
“年年……”顾淮之看着这一幕,精神防线彻底崩塌。
一个是他的发妻,带着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一个是曾经被他视为家人,后来却被他亲手打残的狗。
如今,他们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全都是因为他。
“噗——”
极度的悲痛攻心,顾淮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我和年年的身上。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血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