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书迷们喜爱的悬疑脑洞小说,岁时宴,由才华横溢的作者“青霭停云”倾情打造。本书以沈知白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至第13章,1592781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主要讲述了:1 初识鼎雍沈知白的指尖距离那本染血的账簿只有一寸之遥。来自血光洞口的刺骨寒意已不再是气息,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淬毒冰针,顺着指尖、毛孔、经络疯狂钻入!那不是单纯寒冷,而是混杂亡魂哀嚎、冰层断裂巨响、以及…
《岁时宴》精彩章节试读
1 初识鼎雍
沈知白的指尖距离那本染血的账簿只有一寸之遥。
来自血光洞口的刺骨寒意已不再是气息,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淬毒冰针,顺着指尖、毛孔、经络疯狂钻入!那不是单纯寒冷,而是混杂亡魂哀嚎、冰层断裂巨响、以及粘稠怨恨的实质能量!她的视野瞬间被血色冰霜覆盖,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冰手狠狠攥住、挤压!一口带着冰渣的鲜血涌上喉头。
“呃——!”
她身体剧震,前冲之势被硬生遏止,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向后踉跄。
“沈知白!” 裴砚之咆哮如同困兽!他手中契丹钥匙爆发出前所未有血光,狼首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獠牙狰狞!钥匙狠狠斩向沈知白身前那片无形的、翻涌亡魂怨念的寒流!
“嗤——轰!” 血光与寒流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冰河被烧红烙铁强行撕裂的刺耳锐响!血光艰难切入粘稠寒流,瞬间被冻结、染上诡异冰蓝,但终究撕开了一道短暂缝隙!钥匙尖端爆发的炽热能量,暂时逼退了沈知白身前的致命寒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间隙!
“喵——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猫叫的尖啸,如同来自九幽的号角,骤然炸响!那只一直蹲踞在药铺后门石阶上的碧眼白猫,全身雪白毛发根根倒竖!它那双深潭般的碧绿瞳孔,此刻不再是映照星图,而是如同燃烧的鬼火,亮得骇人!瞳孔深处旋转星图瞬间爆开,化作两道惨绿色的、凝如实质的光柱,狠狠射向那本从血光洞口浮出的账簿封面——那枚嵌入封皮、作为封印的半片冰裂纹碎瓷!
绿光击中碎瓷刹那!
“嗡——咔啦啦啦!” 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整座冰川移动的沉闷巨响,从沸腾血光洞口深处传来!洞口翻涌的血色光芒骤然凝固、结晶,化作一片巨大的、布满龟裂纹理的猩红冰面!冰面之下,暗流汹涌,仿佛冻结了一条奔腾的血河!
而那本染血账簿,连同封面嵌入的半片碎瓷,此刻正被冻结在这片猩红冰面最核心,如同琥珀中的虫豸。账簿周围翻涌的寒流怨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寒暂时封冻、凝固!
整个庭院陷入一片死寂的猩红冰封世界。唯有冰面下暗流的涌动声,如同巨兽心跳,沉闷敲击在每个人鼓膜上。
裴砚之喘着粗气,契丹钥匙上爆发的血光黯淡许多,手臂上冰蓝冻结痕迹缓缓消退,但刺骨寒意依旧让他半边身子麻木。他死死盯着冰面下账簿,眼神锐利如刀。
沈知白强压翻腾气血和脏腑剧痛,抹去嘴角血迹,目光如冰锥刺向冰面下目标。白猫发出的两道惨绿光柱,如同两根实质锁链,一端连接碧瞳,另一端则死死“钉”在账簿封面碎瓷上。绿光在碎瓷表面流转,发出滋滋声响,仿佛在腐蚀、在解毒。
“它在…强行读取那封印的记忆!” 芸娘声音发颤,她发髻金箔拓片此刻冰冷刺骨,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她认出了绿光中蕴含的、源自秘色瓷窑砧板拓片深处某种古老的、近乎禁忌的探知之力。
“来不及了!” 裴砚之低吼,他敏锐察觉到冰面下那股被封冻的怨念正在积蓄力量,猩红冰面裂纹细微蔓延,如同蛛网扩张!“那冰撑不了多久!必须在它彻底爆发前,撕开封皮!”
他猛地看向沈知白。无需言语,两人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如同两柄利剑相击,迸出决然火花!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肆虐冰寒。不再试图徒手碰触致命账簿。左手猛地一翻,掌心沸腾水银脉络如同活蛇窜出,在她身前迅速凝聚、拉伸、变形!银亮液体在刺骨寒气中飞速凝固,竟在瞬息之间,凝成了一柄造型奇古、通体闪烁冰冷银辉的长柄刻刀!刀身细长,刃口薄如蝉翼,刀柄处缠绕水银凝结的玄奥符文——正是她以秘术催动水银,模拟《水经注》暗河脉络之精魄凝成的“河脉刻刀”!
与此同时,裴砚之眼中厉芒爆射!他右手紧握契丹钥匙,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漆黑、散发浓烈腥苦药味的骨针!针尖一点幽蓝闪烁,淬着剧毒!正是《酉阳杂俎》残篇“酪毒篇”中记载的、以百年毒鲛脊骨炼制的“破障毒针”!他毫不犹豫,将毒针针尾,狠狠按向契丹钥匙狼首纹饰眉心!
“滋——!” 毒针接触钥匙刹那,幽蓝毒光瞬间浸染钥匙爆发的血芒,将其染成一种妖异致命的紫黑色!狼首仿佛发出无声咆哮,钥匙尖端凝聚的能量变得更加凝练、尖锐,带着洞穿一切屏障的毁灭气息!
沈知白动了!她双手紧握银辉闪烁的“河脉刻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巨大猩红冰面核心——账簿封印位置——疾冲而去!每踏一步,脚下冰封青石板都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留下带着银色水汽脚印。刺骨寒风卷起素色衣裙,猎猎作响。
裴砚之紧随其后!他手中契丹钥匙化作一道妖异紫黑流光,尖端直指冰面下账簿封面那半片碎瓷!钥匙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嘶嘶声。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撕裂猩红冰河的流星!
就在沈知白河脉刻刀刀尖即将触及猩红冰面的瞬间——
“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天穹碎裂的巨响,从冰面深处炸开!
被白猫绿光钉住的那半片碎瓷封印,在内外双重力量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崩碎!化为齑粉!
封印破碎刹那!
“轰隆——!!!” 整片覆盖庭院的巨大猩红冰面,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山,轰然爆裂!不是碎裂成冰块,而是炸开成亿万片锋利如刀、燃烧暗红火焰的血色冰晶!狂暴冲击波裹挟刺骨寒流、粘稠血腥怨念以及…无数破碎记忆碎片,如同失控海啸,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沈知白首当其冲!河脉刻刀爆发出刺目银辉,强行劈开迎面血色冰晶风暴,但狂暴冲击力依旧狠狠撞在她身上!她闷哼一声,如同被巨浪拍中的礁石,身形倒飞而出,重重撞在药铺后墙上,喉头一甜,鲜血再次喷出!
裴砚之也被恐怖爆炸掀飞,契丹钥匙上紫黑光芒剧烈闪烁,替他挡下大部分致命冰晶碎片,但左肩依旧被一道燃烧冰棱洞穿!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衣襟!
芸娘、少年乐师、说书人更是如同风中落叶,被狠狠抛飞,摔在湿冷青砖上,生死不知。
整个庭院一片狼藉,弥漫血腥、硝烟与刺骨冰寒。
然而,就在毁灭性爆炸核心,账簿封印破碎处——
没有预想账簿炸飞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一幕诡异到极致的景象!
一片更加庞大、更加幽邃、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冰蓝色光幕,取代猩红冰面,如同巨大水镜悬浮庭院中央!
光幕之中,不再是静态血色冰封,而是流动的、栩栩如生的景象!那景象并非虚幻图影,而是带着一种冻结时空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一条浩瀚的、被极寒彻底冰封的运河!
冰面并非透明,而是呈现一种死寂的、浑浊的深蓝色。巨大漕船如同冻结在琥珀中的巨兽,深深嵌在厚厚冰层里,桅杆折断,船帆冻成僵硬布片。天空铅灰色,鹅毛大雪无声飘落,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定格半空,形成一片片静止雪幕。
冰河中央,一艘最为庞大、装饰也最为华丽的楼船,是整个画面焦点。船体倾斜,大半没入冰层。船首高高翘起,指向灰暗天穹,如同垂死巨兽不甘嘶吼。船首楼位置,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丝竹管弦之声被冻结成一片诡异寂静。
这是二十年前,那场消失在运河冰川里的宫宴现场!被某种超越时空的力量,以绝对零度的冰寒,硬生冻结、保存、投射到了此刻!
冰河光幕视角,锁定在楼船顶层那间灯火辉煌的宴厅!
厅内温暖如春,与外界的冰封地狱形成诡异反差。金炉吐着袅袅青烟,巨大屏风绣着百鸟朝凤。主位御案后空悬——皇帝似乎尚未驾临。下方左右两侧席位上,坐着十几位身着华服的宗室勋贵、重臣及几位服饰迥异异邦使臣。每个人脸上表情都被冻结——矜持微笑,好奇张望,微醺惬意,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紧张。
宴厅中央,一名身着尚食局女官服饰的年轻宫女(眉眼清丽,却带着冰冷麻木),正小心翼翼捧着一只越窑冰裂纹秘色瓷碗,走向主位旁边的副席。碗中盛着半凝的、散发浓郁杏花香气乳白色酪浆——正是致命“金杏凝酥”!碗沿,一个细微缺齿清晰可见!
副席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紫金蟒袍、气度威严的中年藩王(正是谶语图影中景龙元年上元夜花萼楼里的那位亲王!)。他腰间佩戴一枚狰狞狼首玉佩,此刻,他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正从袖中悄然滑出一枚闪烁幽暗光泽的七窍玲珑骰子!
就在宫女即将把酪碗呈放到副席案几上前一瞬!
变故突生!
光幕景象骤然加速、扭曲!如同冰层下暗流冲破束缚!
“哗啦——!” 宴厅一侧巨大琉璃窗轰然破碎!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从内部被一股极致寒气冻结、胀裂!破碎琉璃碎片并未飞溅,而是瞬间冻结在半空,如同凝固冰花!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冰蓝色星芒的极寒洪流,如同决堤冰河,从破碎窗口狂涌而入!寒气所过之处,金炉青烟冻结成冰丝,屏风上百鸟瞬间覆盖冰霜,案几上美酒佳肴刹那间裹上厚厚冰壳!宾客脸上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愕与恐惧之中!
这股毁灭性寒流,其源头——
光幕视角猛地拉近,死死锁定宴厅角落!
一个身影!
他穿着普通漕工短褐,身形魁梧,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深深沟壑,正是谶语图影中贞观年间在漕船底舱刻暗礁图的那位老工匠!但此刻,他的眼神不再是锐利如鹰,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非人的冰蓝色火焰!他双臂张开,如同拥抱寒流,周身弥漫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冰寒气息!他脚下,青砖地面已凝结厚厚的、带着诡异星芒的冰层,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他张着嘴,似乎在无声咆哮。随着咆哮,毁灭性冰河寒流更加狂暴席卷整个宴厅!目标,直指主位旁副席——那位藩王!以及他手中那枚即将投入酪碗的七窍玲珑骰子!
“是他!当年冰船上那个幸存的…‘寒蛟’!” 裴砚之捂着流血肩膀,盯着光幕中身影,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惊骇。“他…他体内的不是内力!是…是星图反噬的寒毒!他把自己变成了…活着的‘杏酪沉渊’之眼!”
冰河光幕中景象继续!
面对毁灭性、冻结一切的寒流袭击,那位藩王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被更深狠厉取代!他非但没后退,反而猛地将手中七窍玲珑骰子狠狠掷向狂涌而来的冰蓝色寒流!同时,腰间狼首玉佩骤然亮起刺目血光,一道凝练血色屏障瞬间在身前张开!
“噗!” 骰子撞入寒流,瞬间冻结、粉碎!但粉碎的骰子核心,却爆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烟雾!那烟雾带着刺鼻腥甜,竟无视极寒,如同活物般穿透了藩王仓促张开的血色屏障,一部分扑向他面门,另一部分则如同跗骨之蛆,卷向宫女手中捧着的冰裂纹酪碗!
“鸩毒!” 沈知白瞳孔骤缩!那黑雾气息,与《酉阳杂俎》酪毒篇描述的、以星图寒毒为引炼制的终极鸩毒如出一辙!
就在千钧一发、毒雾即将吞噬藩王和酪碗的瞬间!
光幕景象再次定格、放大!
这一次,锁定的是那宫女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的瞳孔深处!
在那双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瞳倒影里——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被寒流冻结的窗棂破碎处!
他穿着夜行衣,身形瘦削如竹,脸上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宫女手中那碗即将被黑雾污染的“金杏凝酥”,眼神中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兴奋**!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形状奇特、如同冰棱打磨的短匕!
这双眼睛!这双在宫女瞳孔倒影里一闪而逝、却带着扭曲兴奋的眼睛!
裴砚之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刻入骨髓!那是他少年时,教他辨识契丹密文、星图推演、甚至…调配特殊香料药剂的…老师的眼睛!
那个早已在十年前,被他亲手埋葬在塞外风沙中的…老师!
“不…不可能…” 裴砚之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盯着光幕中那双被定格的、倒映在宫女瞳孔深处的眼睛。一股比冰河寒气更刺骨的冰冷,瞬间攫住心脏!
就在裴砚之心神剧震、陷入巨大冲击的瞬间!
冰河光幕中那双倒映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那双被定格的眼睛,那狂热兴奋眼神深处,极其诡异地…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的嘲弄!
这嘲弄目光,并非针对二十年前那场混乱宫宴,而是…穿透了冻结的时空,如同淬毒冰锥,狠狠刺向此刻庭院中失神的裴砚之!
“小心!” 沈知白厉喝如惊雷炸响!
然而,晚了!
“嗡——!” 裴砚之腰间,那枚沾染鲜血、闪烁妖异紫黑光芒的契丹青铜钥匙,毫无征兆爆发出刺目白光!白光并非他之前催动的血煞或毒芒,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绝对零度气息的极寒之光!
白光瞬间吞没钥匙本身,并以恐怖速度沿着裴砚之紧握钥匙的手臂向上蔓延!手臂皮肤、肌肉、骨骼,在接触白光刹那,立刻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星芒的幽蓝冰晶!冻结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眨眼间已越过肩膀,向着躯干和头颅疯狂侵蚀!
“呃啊——!” 裴砚之发出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冰寒不仅冻结肉体,更带着一股狂暴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入识海!无数破碎的、带着血腥冰寒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洪流,瞬间冲垮意识堤防!
他看到了塞外风沙中老师临终前诡异笑容…看到了秘传契丹星图时老师指尖划过、带着寒气的轨迹…看到了老师书房暗格里,那枚与藩王腰间一模一样的狼首玉佩…看到了老师调配香料时,偷偷加入的几粒闪烁星芒的冰晶粉末…最后,所有画面汇聚成冰河光幕中,宫女瞳孔深处那双冰冷嘲弄的眼睛!
“师…父…” 裴砚之意识在极寒和记忆洪流双重冲击下,发出濒临破碎嘶鸣。身体被急速冻结,幽蓝冰晶已覆盖大半胸膛,正向脖颈蔓延!握着钥匙的手,在白光中僵硬、透明,仿佛即将化为冰雕一部分!
那契丹钥匙爆发的白光,其源头并非钥匙本身,而是钥匙狼首纹饰深处,一个被巧妙隐藏的、米粒大小的幽蓝冰晶!此刻,这冰晶正贪婪汲取着裴砚之生命力与精神,散发出更强烈寒光!
“钥匙…被做了手脚…是…陷阱…” 裴砚之残存意识闪过这念头,充满彻骨冰寒与绝望。
庭院中,冰河光幕依旧无声展示二十年前被冻结的惨剧,而裴砚之,这位追寻真相的契丹秘使,却在二十年后,即将被来自过去、老师埋下的恶毒冰种,拖入永恒冰封地狱!
沈知白眼中寒芒暴涨!她强撑几乎散架身体,手中“河脉刻刀”银辉再次亮起,对准裴砚之被冰封手臂!必须斩断钥匙侵蚀!
“沈姑娘!不可硬碰!” 一声沉稳中带着急切焦灼的喝声响起!药铺通往前堂的门被彻底推开,一个颀长身影立在门口,正是天下第一商号“四海通汇”苏家的大公子——**苏鼎雍**。他云水蓝杭绸直裰的肩袖已被杏酪雨湿透,深色水渍晕染开来,却更衬得他身形如松,通身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源自巨量财富与世代经营所淬炼出的雍容气度。他手中精致的紫檀提盒早已落地,昂贵画材散落泥泞。此刻,他温润俊雅的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笑意,只剩下极度的震惊与对眼前危局的精准判断。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瞬间锁定了沈知白嘴角的血迹、裴砚之急速冻结的身躯,以及那枚爆发出致命白光的钥匙!
**苏鼎雍!** 这个名字如同沉钟,在沈知白紧绷的神经上敲响。她瞬间明白,这绝非误入的旁观者!他眼中那份凝重与急迫,绝非仅仅是恐惧!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喵——呜!” 碧眼白猫全身雪白毛发根根燃烧惨绿火焰,那双碧绿瞳孔如同两轮浓缩的、燃烧的绿色太阳!它死死盯着裴砚之被冰封手臂,盯着那枚散发致命白光的契丹钥匙!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目光中,白猫猛地张开嘴,露出森白利齿,狠狠一口咬向裴砚之那握着钥匙、已覆盖厚厚冰晶的手腕!
不是撕咬血肉!
而是…**咬向那枚钥匙爆发的白光核心!咬向那枚汲取生机的恶毒冰种!**
猫吻之中,惨绿色火焰与幽蓝极寒白光,轰然碰撞!能量激荡,刺骨寒流与阴毒怨念如同失控潮汐四散冲击!
苏鼎雍离得较近,被狂暴余波扫中,闷哼一声,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廊柱上,气血翻涌。但他眼中锐利光芒不减反增,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商海沉浮磨砺出的决断力在生死关头爆发!他顾不得自身震荡,目光如电扫过战场,瞬间捕捉到沈知白和裴砚之的险境,以及那白猫焚烧冰种的微弱优势!
碰撞核心,绿焰与白光僵持一瞬!白猫碧绿瞳孔中燃烧火焰炽烈到极点,仿佛要焚尽自身!那枚恶毒冰种在绿焰焚烧下,白光剧烈闪烁,似乎有了一丝不稳迹象!
“就是现在!” 沈知白捕捉到这微弱破绽,河脉刻刀化作一道银电,并非斩向裴砚之手臂,而是精准无比刺向契丹钥匙狼首纹饰眉心——那冰种嵌入位置!
“叮——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河脉刻刀蕴含的暗河脉络之力与白猫焚烧的古老力量里应外合,刀尖精准点中了米粒大小的幽蓝冰种!
冰种应声而碎!化作一蓬细碎的、带着星芒的幽蓝冰尘!
“噗!” 白猫如遭重击,惨绿火焰瞬间黯淡,小小身体被巨大反震力弹飞,摔在湿冷青砖上,碧眼紧闭,气息萎靡。
沈知白也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刻刀上银辉明灭不定,身体摇摇欲坠。
但效果显著!
那致命的、汲取生机的白光骤然消失!裴砚之手臂上疯狂蔓延的幽蓝冰晶停止侵蚀,覆盖冰层发出细微“咔咔”声,开始出现龟裂!
“呃……!” 裴砚之猛地倒抽一口冰冷空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冻结意识艰难复苏。剧痛和刺骨寒冷瞬间席卷全身,但那股拖拽他沉入深渊的吸力消失了!残存意志死死抓住这丝生机,体内被压制气血本能运转抵抗寒气。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冰种破碎刹那,仿佛触动了某个更深开关!
“轰隆隆——!” 庭院中央,那展示二十年前冰船惨案的巨大冰河光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轰然炸裂!不是破碎消散,而是化作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冰蓝色信息洪流**,裹挟着刺骨寒意、血腥记忆碎片、以及那本染血账簿散发的滔天怨念,如同决堤冰河,向着刚刚遭受重创、心神未定的众人——尤其是离光幕最近的沈知白、裴砚之以及刚刚冲进来的苏鼎雍——疯狂席卷而来!
这股洪流,是二十年前那场谋杀被冻结的“真相”本身,混杂着鸩毒星图的反噬之力与无数枉死者怨念!足以冻结灵魂,冲垮神智!
“当心!” 苏鼎雍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冰蓝色的毁灭洪流已扑面而至,距离沈知白和裴砚之仅有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思维边缘即将被冻结的麻木感!那属于巨贾继承人的、对价值与风险的精确计算瞬间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骨血深处、超越利益衡量的守护本能!
**鼎,国之重器,镇四方邪祟;雍,王者之度,容万物生息!** 苏鼎雍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然!他不能退!身后这两人,一个关乎社稷暗涌,一个身系北疆安危,更是…他心底深处不愿言明的牵绊!这庭院方寸之地,此刻便是他苏鼎雍的“鼎镇”之所!
他的目光猛地瞥见地上自己滚落的紫檀提盒,以及散落出来的一个珐琅瓷碟——里面盛着的,正是价比黄金、色泽如最深邃夜空、泛着神秘孔雀尾羽光泽的顶级矿物颜料——“**孔雀黛**”!《格古要论》残卷中那句晦涩记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黛石性极阴极寒,内蕴一点星火之精,乃画龙点睛、破妄镇邪之物,唯以至诚之心血与万金之魄为引,方可激发…”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此刻唯有倾尽所有!
苏鼎雍低吼一声,如同困兽搏命!他猛地俯身,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与平日雍容截然不同的剽悍!修长的手指不再是拨弄算珠的优雅,而是如同铁钳,狠狠插入那浓稠如膏、冰凉刺骨的深蓝“孔雀黛”之中!颜料冰寒瞬间刺痛指骨,价值万金的瑰宝在他指下如同寻常泥膏!
“沈姑娘!裴兄!闭眼!” 他嘶声咆哮,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与他平日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他猛地将沾满满满一手深蓝颜料的手指,狠狠按向腰间那枚水头极好、莹润如脂的羊脂白玉佩!同时,毫不犹豫咬破舌尖,一股蕴含着心头精血、承载着苏氏百年商脉气运的灼热气息,混合着决绝的意志,狠狠喷在沾满“孔雀黛”的玉佩之上!
“以吾血为引!**万金作薪!鼎镇邪祟!开——!**” 苏鼎雍的声音如同洪钟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属于“鼎雍”之名的重量与牺牲!这不是商贾的算计,而是守护者的献祭!
“嗡——!!!”
羊脂白玉佩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润乳白,而是被浓稠的“孔雀黛”染成了深邃、神秘、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蓝!这幽蓝光芒中,一点极其微小、却炽烈无比、带着焚尽一切污秽气息的金红色光点骤然亮起,如同在无尽寒夜中点燃的燎原星火!正是那“孔雀黛”内蕴的至阳星火之精,被苏鼎雍以心头精血和万金之玉的灵性、以及苏氏百年积累的庞然“商魄”强行点燃、催发!
一个微缩的、急速旋转着的、由幽蓝与金红交织而成的**星火结界**,以苏鼎雍和他手中那枚承载着心血与财富的玉佩为核心,瞬间张开!堪堪将他自身、以及离他最近的沈知白、还有刚刚挣脱冰封、虚弱不堪的裴砚之笼罩在内!
“轰——!!!”
冰蓝色的毁灭信息洪流狠狠撞在星火结界之上!
幽蓝对幽蓝,极寒对星火!
结界剧烈震荡,光芒明灭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破碎。苏鼎雍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按着玉佩的手剧烈颤抖,指缝间渗出鲜血(既有咬破舌尖的血,也有被结界反震之力伤及内腑的血),与深蓝的“孔雀黛”混合在一起,在玉佩上绘出凄厉而壮烈的图腾。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却如同扎根大地的巨鼎,死死钉在原地,温润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那是“雍”字所蕴含的包容与坚韧在极限压力下的爆发!
结界之外,洪流肆虐,冰寒刺骨,怨念嘶嚎,如同末日冰狱。
结界之内,三人暂时得以喘息,但苏鼎雍显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身形摇摇欲坠,唯有那双支撑结界的手臂,稳如磐石。
沈知白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以万金之躯和心头精血硬撼怨念洪流的苏鼎雍,看着他染血的指尖、苍白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眸,素来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难以言喻的震动。裴砚之也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以如此惨烈而震撼方式介入战局的富家公子,看着他身上那份属于“鼎雍”的厚重担当,眼神复杂难明。
那只碧眼白猫蜷缩在角落,勉强睁开一线碧瞳,望向那艰难支撑的星火结界和如同巨鼎般屹立的苏鼎雍,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带着一丝古老认可的“呜…”声。
冰种虽碎,账簿未开,二十年前的鸩影,伴随着苏鼎雍这意外而震撼的介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终极谜底,仍在翻涌的冰河血怨之后!而“鼎雍”之名,今夜之后,注定不再仅仅是商界巨子的代号。
2 紫宸暗契,盐铁惊雷
杏酪雨的余寒尚未散尽,药铺后院的狼藉已被悄然收拾。芸娘强撑着为众人处理伤势,少年乐师腕间的“梅烙”因过度消耗而黯淡,说书人受了惊吓,被妥善安置。那只碧眼白猫蜷在角落舔舐伤口,碧瞳偶尔睁开,扫过众人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太医院的静室内,气氛凝重如铅。崔白在“凝脉散”护持和老院判全力施救下,终于暂时脱离了“附骨之蛆”侵蚀心脉的险境,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裴砚之左肩的贯穿伤已包扎,冰寒反噬的麻木感仍在,他靠坐在太师椅上,玄衣染血,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受伤的孤狼,盯着桌面上那枚已失去妖异光芒、只余狰狞狼首的契丹青铜钥匙,指节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叩响。
沈知白腕间伤口重新包扎过,素净青衣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琉璃。她面前摊开着从沸腾石板中蚀刻出的运河暗桩图,以及苏鼎雍带来的、一份详尽的汴京及周边仓储、漕运节点分布图——这是“四海通汇”庞大商业网络的核心机密之一。
苏鼎雍换了一身墨色云纹锦袍,腰间那枚羊脂白玉佩温润依旧,只是细看之下,边缘多了一丝极细微、难以察觉的裂痕。他端坐一旁,指间把玩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金算盘,珠玉碰撞声清脆悦耳,与室内压抑的气氛形成微妙反差。他脸上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但眼底深处,那份在冰河洪流前爆发出的决绝与守护之意尚未完全褪去,看向沈知白时,更是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深沉。
“裴大人的伤,需静养。”沈知白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清冷,目光扫过裴砚之苍白的唇色,“崔师弟的毒虽暂时压制,但‘附骨之蛆’奇诡,非寻常药石可解。昨夜冰河幻影中,‘寒蛟’体内星图反噬的寒毒,与崔师弟所中之毒同源。破局的关键,恐怕仍在二十年前那场悬案,在那本未开的账簿,以及…那幕后操纵星图鸩毒的黑手身上。”
裴砚之冷哼一声,手指猛地按住契丹钥匙,狼首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家师…不,那老贼!”他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十年前塞外风沙中的‘临终托付’,竟是埋下这枚冰种的陷阱!他效忠的,绝非契丹,而是那冰河幻影中佩戴狼首玉佩的藩王!二十年布局,鸩杀皇子,嫁祸吐蕃,冰封真相…好毒的手段!”
他抬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沈知白和苏鼎雍:“此獠不除,后患无穷。但追查其根底,撬动其背后藩王势力,非一人之力可为。昨夜若非沈姑娘洞悉星图,苏公子…鼎力相援,”他顿了顿,看向苏鼎雍的眼神复杂,“裴某与崔白,恐已化作冰雕。”
苏鼎雍放下金算盘,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玉佩上的裂痕,温润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裴大人言重。鼎雍不过一介商贾,恰逢其会,做了该做之事。沈姑娘于家母有恩,裴大人镇守北疆,护佑一方平安,亦是我大宋柱石。昨夜凶险,鼎雍心有余悸,更深知那幕后黑手势力盘根错节,其志非小。若让其得逞,莫说汴京,恐天下黎民皆陷水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四海通汇’百年基业,亦不过风中楼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稳而极具分量:“追凶,需人、需钱、需粮、需遍布天下的耳目。裴大人手握玄麟卫,暗查追索,铁血手段,自是利器。沈姑娘精通星图秘术、古物鉴证,琉璃珠更有洞悉幽微之能,乃破局之眼。而我苏家…”他微微一笑,带着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自信,“别无所长,唯‘通汇’二字。汴京七十二正店,三百脚店,漕船八百,驼队过千,货通南北,钱贯东西。各州府仓廪虚实,市舶司关税簿册,乃至…某些藩王封地内不为人知的‘私仓’、‘暗渠’,皆在苏某掌中一隅。”
沈知白眸光微动,看向苏鼎雍:“苏公子的意思是?”
“结盟。”苏鼎雍斩钉截铁,目光在沈知白和裴砚之脸上缓缓扫过,“非为私谊,乃为共利,亦为除害。鼎雍愿倾苏氏之力,为二位追查冰河悬案、铲除幕后黑手提供一切所需之资财、情报与便利。”
裴砚之眼神锐利:“条件?”
苏鼎雍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坦诚:“裴大人快人快语。条件有三,皆在商言商,合乎国法,亦求长远。”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尖因昨夜用力过度仍有些微颤:
“其一,‘入中法’特许。苏氏愿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独家、优先承接未来三年,由裴大人所辖北疆三路(如河北、河东、陕西)驻军及边城所需之粮草、被服、药材、军械耗材等大宗军需转运。朝廷按‘入中法’折算价值,发放盐引、茶引、矾引。引券种类、比例,需优先满足苏氏需求。此为苏氏稳定财源,亦是报效军国之举。” 他深知,掌握了北疆军需的转运,就等于捏住了朝廷的钱袋子,更能在盐茶专卖上获得巨大利润空间。
“其二,专营之权与税赋优免。苏氏愿以高于市价一成,包销未来五年内,汴京及京畿路官营矾矿产出之七成。同时,恳请朝廷特旨,凡苏氏经营之海外蕃货(香料、犀角、象牙等),入汴京市舶司,关税减免三成。此外,苏氏于两浙路新辟之海塘盐场,请朝廷允准其产盐纳入官卖体系,苏氏享专卖之权,利润与朝廷二八分,(苏氏二,国库八)。” 这些要求,精准地卡在朝廷最需要稳定财源和商人最渴望垄断暴利的节点上。矾是重要战略物资和印染原料,海外蕃货利润惊人,而新盐场则是打通了从生产到专卖的完整链条。
“其三,政治庇护与地位擢升。” 苏鼎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苏氏所求,非止于商利。鼎雍胞弟苏砚明,已中举人,明岁将赴春闱。若得高中,恳请裴大人及沈姑娘(暗示其未来可能的宫廷影响力)斡旋,于吏部铨选时,谋一实缺,不必显赫,但需清要,如户部度支司主事、市舶司提举等职。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其二,待圣体康泰,储位尘埃落定之时,苏氏愿以‘四海通汇’百年信誉及半数现银为抵押,全力资助未来新君登基大典及登基初年之内帑用度。所求回报,唯新君一纸诏书:敕封苏氏为‘皇商’,三代之内,子孙享荫补入国子监之权,苏氏主母可享三品诰命。” 这是赤裸裸的政治投资,将家族命运与新君绑定,换取长久的社会地位提升和官场入场券。荫补国子监,意味着子孙可直接获得做官资格,三品诰命更是商人所能企及的最高荣耀。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金算盘珠玉碰撞的微响和苏鼎雍平稳的呼吸声。条件开得极大,利益与风险同样惊人。
裴砚之沉默片刻,缓缓道:“苏公子好大的手笔。北疆军需关乎国本,引券发放自有规制。专营之权,牵涉朝堂多方利益。荫补诰命,更是触动士林清议。此非裴某一人可诺。”
“自然。”苏鼎雍从容接话,“裴大人只需承诺,在您权责范围及未来影响力所及之处,全力促成此事。具体条款细则,可由能吏详议,订立契约,经三司、枢密院乃至天子御批。苏某所求,是裴大人与沈姑娘作为盟友的背书与推动之力。至于风险…”他微微一笑,带着商海搏杀磨砺出的冷冽,“苏氏既敢下注,便已备好筹码,亦担得起后果。若事成,苏氏所得,必有二成净利,以‘助军’、‘修河’等名目,岁岁输入裴大人指定之处,或…沈姑娘所关切之民生工程。” 这是隐晦的利益输送,确保盟友也能分享成果。
沈知白一直安静听着,指尖轻轻划过运河暗桩图上那标注“宫宴鸩杀”的节点。此刻,她抬起眼帘,琉璃般的眸子直视苏鼎雍:“苏公子所求,皆为家族百年计。然,昨夜冰河幻影,鸩影重重,星图诡谲。幕后黑手能布局二十年,操控‘寒蛟’,渗透藩王,其势已成。追查此獠,凶险万分,苏氏卷入其中,恐招致灭顶之灾。公子可曾想清?”
她的声音清冷,却直指核心——政治投资的巨大风险。
苏鼎雍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怆的凝重。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杏酪雨洗刷后格外清冷的天空,背对二人,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沈姑娘可知,‘四海通汇’苏家,祖籍何处?”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说道:“云州。”
裴砚之眼神猛地一凝!云州!刚经历兵变、火药危机,由段琮将军镇守的北疆重镇!
苏鼎雍转过身,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润,只剩下刻骨的寒意与压抑多年的悲愤:
“二十五年前,云州并非边关。我苏氏一族,世代经营茶马盐铁,富甲一方。时任云州知州,正是昨夜冰河幻影中,那位佩戴狼首玉佩的藩王——**魏王赵珏**的心腹!为侵吞我苏氏祖产、掌控云州商路,他们罗织罪名,构陷我祖父‘通敌’!一夜之间,苏家男丁十七口,除我父因押货在外侥幸逃脱,余者…尽数斩于云州西市!女眷没入教坊,家产抄没充‘公’!所谓的‘通敌’证据,便是一批‘来历不明’的契丹精铁和几封‘通敌密信’!手法,与构陷沈姑娘之父沈青阳大人,何其相似!”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指节泛白:“我父隐姓埋名,携襁褓中的我逃至江南,以残资起家,耗尽心血,方有今日‘四海通汇’!‘鼎雍’二字,是父亲所赐。‘鼎’,要他赵珏一脉血债血偿!‘雍’,要我苏氏终有一日,堂堂正正立于这天地之间,再不受权贵践踏!”
他看向沈知白和裴砚之,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商人的决绝:“追查鸩影,不仅是助二位,更是我苏鼎雍,为苏家十七口冤魂,讨一个迟了二十五年的公道!倾家荡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此乃血仇,亦是商机!扳倒赵珏及其党羽,其名下遍布全国的田庄、矿山、商号…便是‘四海通汇’更进一步的基石!此乃商战!赌注便是身家性命与百年基业!”
中式复仇的惨烈与商贾的狠戾,在此刻的苏鼎雍身上完美融合。血仇是动力,利益是纽带,目标一致,手段互补。
裴砚之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尽管牵动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腰背挺得笔直。他走到苏鼎雍面前,伸出未受伤的右手:
“云州之变,王涣、高勖乃金国内应,但其背后,亦有魏王赵珏暗中输送军械钱粮的影子。此獠不除,边关永无宁日,大宋国本动摇。裴某掌玄麟卫,代天巡狩,肃清奸佞,义不容辞。苏公子雪冤破家之仇,裴某感同身受。你的条件,裴某应了。北疆军需转运,‘入中法’引券优先,裴某以‘玄麟令’及北疆经略使之职作保,必全力促成!至于荫补诰命…”他看了一眼沈知白,“待新君继位,自有分晓。”
他握住了苏鼎雍的手。两只手,一只属于染血的权臣,骨节分明,带着铁与火的气息;一只属于富可敌国的巨贾,修长有力,沾染着金玉的冰冷。此刻紧紧相握,传递着力量与承诺。
“魏王赵珏,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其掌控工部、部分漕运及内帑采买,势力盘根错节。”沈知白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走到桌边,指尖点在那张运河暗桩图上,“昨夜账簿虽未开启,但‘杏酪沉渊’之局,星图鸩毒之秘,皆指向他。破局之道,需断其财源,毁其爪牙,揭其逆谋。苏公子所求专营之权,尤其是**矾矿包销**与**海塘盐场专卖**,正是要插入赵珏掌控的工部与盐铁命脉的利刃。”
她看向苏鼎雍,琉璃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二事,我亦可助一臂之力。沈家虽败落,然先父沈青阳门生故旧,遍及工部、将作监及江南织造。其生前对秘色瓷釉料、矿物颜料(如苏公子所用孔雀黛)的研究,与矾矿提纯、盐场防潮等技艺颇有相通之处。我可整理遗稿,提供秘法,助苏氏在矾矿品控、盐场工效上远超赵珏名下产业,使其货劣价高,在‘入中法’竞标及官卖体系中,不战自溃。此乃**釜底抽薪**。”
“妙!”苏鼎雍眼中精光大盛,“沈姑娘家学渊源,竟能如此运用!此乃意外之喜!若得秘法,苏氏必能迅速抢占先机!所得之利,愿再分一成,专用于支持沈姑娘追查星图鸩毒、修复古画及…安顿沈氏旧人。” 他再次展示了商人的精明与对盟友的慷慨。
沈知白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她转向裴砚之:“裴师兄,苏公子胞弟入仕之事,亦可运作。户部度支司主事,掌天下钱粮出纳审计,位置关键。赵珏把持户部多年,其党羽盘踞度支司,贪墨成风。若苏公子胞弟能凭真才实学高中,裴师兄可暗中收集赵珏党羽罪证,待其入仕后,以此为投名状,助其站稳脚跟,亦可为将来清算赵珏埋下伏笔。此乃**楔子**。”
裴砚之点头:“可。玄麟卫自有手段。”
至此,一个以复仇为底色、以利益为纽带、以权力为保障的复杂三角同盟,在紫宸殿般幽暗的静室中初步缔结。它超越了简单的政治交易,融合了血仇、权谋、商战与技艺,目标直指大宋最有权势的藩王。
“口说无凭。”苏鼎雍恢复了商人的谨慎,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用金线装裱的素绢,“此乃苏某草拟之《紫宸密契》。详列三方权责、利益分配、专营条款、政治承诺及…违约之惩。” 他将素绢在桌案上缓缓展开。
只见绢上墨迹遒劲,条款清晰:
甲(裴砚之):保障北疆军需“入中法”优先权;推动矾矿包销、海盐专卖特许;提供政治庇护,协助苏氏子弟入仕;动用玄麟卫力量追查魏王罪证。
乙(苏鼎雍):提供追查所需一切资财、情报、物流;以优惠价承接军需转运;以技术优势打击魏王产业;资助未来新君(需裴、沈认可人选)。
丙(沈知白):提供技术支持(矾矿、盐场);利用琉璃珠及星图知识追查鸩毒源头;协助情报分析;必要时利用宫廷影响力。
利分:苏氏因盟约所获新增利润(扣除成本),裴得二成,沈得一成,苏留七成。裴、沈所得,苏氏以金、绢或指定物资(如军械、药材)支付。
特权:苏氏获“皇商”名号及荫补资格(待新君兑现);裴获稳定军需及部分财源;沈获资源支持其事业及安顿旧部。
期限:至魏王赵珏及其党羽彻底覆灭,冰河悬案真相大白,新君顺利登基并兑现承诺为止。
违约:
若裴未能履行军需、特许、庇护之责,或倒戈相向,则苏氏有权停止一切资助与军需供应,并公开部分对其不利之情报(如私自调用军资等),裴需返还已得利益,并自请削爵流放。
若苏未能提供约定支持,或暗通魏王,则裴有权动用玄麟卫查封苏氏相关产业,沈有权收回技术支持并揭露苏氏秘辛(如发家史中灰色地带),苏鼎雍本人需自裁以谢罪。
若沈未能提供技术支持或关键信息,或泄露同盟机密,则裴、苏有权收回一切支持,沈需交出琉璃珠及相关研究手稿,并永离汴京。
若未来新君背信,未能兑现“皇商”荫补承诺,则苏氏有保留停止资助内帑、并利用商业网络制造“钱荒”或物资短缺之权,裴、沈需尽力斡旋补救,否则同盟有权转而支持其他皇子(需三方共议)。
条款严苛,惩罚酷烈,充满了乱世盟约的血腥味与相互制衡的冰冷逻辑,却也最大程度地保障了同盟的稳固。
裴砚之仔细阅毕,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提笔在“甲”位签下铁画银钩的名字,并按上玄麟卫指挥使的朱砂印鉴。沈知白沉默片刻,指尖蘸取特制朱砂,以簪花小楷签下“沈知白”,并盖上一枚小巧的、刻着“丹青鉴古”四字的私印。苏鼎雍则用一支镶嵌东珠的金笔,签下“苏鼎雍”三字,并加盖了“四海通汇总行”的赤金大印。
三份签押用印的契书交换保管。冰冷的素绢,此刻却重逾千斤,承载着血仇、野心与未知的命运。
“当务之急,”裴砚之收起契书,沉声道,“云州兵变虽平,但段琮将军重伤,王涣、高勖虽诛,其党羽及金国暗线未清。赵珏在云州的爪牙,恐借机生事。需尽快稳定云州,切断赵珏伸向北疆的黑手。”
苏鼎雍颔首:“裴大人放心。第一批由‘四海通汇’承运的犒军物资——粮三千石,盐五百引,伤药百箱,三日内即可发往云州。凭裴大人手书及玄麟令印信交接。此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某在云州的人,已开始清查王涣、高勖名下被‘抄没’的产业。其中几家商号、货栈,账目蹊跷,似有巨额不明钱款流入…魏王府。”
沈知白补充道:“那本染血账簿,是终极证据。开启它,需要钥匙,更需要…时机。琉璃珠感应,其开启需特定的星象节点与‘引子’。‘引子’极可能,是另一件与当年宫宴相关的秘色瓷,或是…身负星图血脉之人。” 她目光扫过昏迷的崔白和腕间烙印黯淡的少年乐师。
“星象节点在半月后的‘望日’(月圆之夜)。” 裴砚之根据星图知识判断。
“秘色瓷…‘四海通汇’珍宝阁中,恰有一件‘越窑青瓷冰裂纹摩羯鱼碗’,乃贞观年制,或有关联。” 苏鼎雍立刻接道。
“好!”裴砚之决断,“半月之内,肃清云州残敌,稳固边防。苏公子调集物资,安抚边军,同时深挖王涣产业账目。沈师妹调养伤势,参悟星图,准备开启账簿。所需‘引子’,由苏公子提供,裴某护法。半月后望日,于此地,共开血账,剑指魏王!”
三人目光再次交汇,无需多言。同盟已成,巨轮起航,前方是惊涛骇浪,亦是复仇的彼岸与权力的巅峰。
数日后,汴京西郊,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室。
室内焚着上好的沉水香,却驱不散一股无形的肃杀。裴砚之的亲卫墨竹如铁塔般守在门外。室内,裴砚之已能行动,玄衣整洁,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苏鼎雍一身低调的靛蓝绸衫,正将一叠盖满官印的“盐引”、“茶引”文书推给对面一位身着五品官袍、神色紧张的中年男子——此人是户部度支司一名实权主事,亦是魏王赵珏的钱袋子之一,此刻却被玄麟卫捏住了致命把柄。
“王主事,云州将士用命,平叛有功。这批引券,是犒军所用,亦是苏某一片心意。按‘入中法’旧例,粮草折价,盐引、茶引各半,三日内于汴京榷货务交割清楚。该打点的,苏某已打点,王主事只需…行个方便,莫要‘损耗’过多。” 苏鼎雍语气温和,指尖却轻轻敲击着桌面上一份记载着该主事贪墨证据的密函。
王主事额头冒汗,连连点头:“苏公子放心!裴大人钧旨,下官…下官明白!定当全力办妥!绝无‘损耗’!”
裴砚之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当王主事拿着引券文书如蒙大赦般退下后,他才缓缓开口:“赵珏在户部的爪牙,不止他一个。断其财源,需步步为营。”
“裴大人放心。”苏鼎雍从容地收起那份密函,眼中闪烁着商战的光芒,“这只是开始。矾矿那边,沈姑娘提供的‘水浸提纯法’已见成效,产出的明矾色泽纯净,成本低了赵珏名下矿场三成。下个月工部采买竞价…有好戏看了。”
他端起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神。茶楼下,汴河之上,一艘艘悬挂“苏”字旗的漕船正满载粮食盐铁,扬帆起航,逆流北上,驶向刚刚经历血火的云州。船上承载的,不仅是军需物资,更是一个由血仇、权谋与盐铁利益交织而成的崭新同盟,正悄然撬动着大宋王朝最危险的权力基石。中式复仇的火焰,已在商业的版图与政治的棋局上,无声点燃。
小说《岁时宴》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