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病房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刘梅在麻药过后伤口的疼痛中时睡时醒，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会让江亦辰立刻起身查看。
“亦辰，”刘梅又一次醒来，声音虚弱，“你去陪护床上睡会儿吧，别熬坏了身子。”
江亦辰摇摇头，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湿润母亲干裂的嘴唇：“我不困，您睡您的。”
刘梅的目光在儿子疲惫的脸上停留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昨晚…晓冉是不是没来？”
江亦辰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她公司有事，加班太晚了，我就没让她过来。”
“别骗妈了，”刘梅伸出手，握住儿子的手腕，“你从小就这样，一撒谎就不敢看人眼睛。告诉妈，是不是又因为那个许嘉明？”
江亦辰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让病中的母亲为自己操心，可内心的委屈却像潮水一样汹涌，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亦辰啊，”刘梅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就像他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妈知道你心里苦。但婚姻这条路，本来就是磕磕绊绊的。晓冉这孩子…就是太单纯，容易被人骗，你得多担待些。”
“我担待得还不够多吗？”江亦辰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为了一个外人，连您手术都不来看一眼。妈，我真的…真的很累。”
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流露出脆弱。从小到大，他都是父母眼中懂事坚强的孩子，结婚后更是努力扮演着可靠丈夫的角色。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坚强都在母亲温柔的目光中土崩瓦解。
刘梅的眼眶红了，她用力握紧儿子的手：“傻孩子，妈没事，真的。你别太为难自己，要是实在…实在过不下去了，爸妈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亦辰心中那扇紧闭的门。他低下头，不让母亲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圈，只是轻声说：“您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后半夜，江亦辰几乎没合眼。他细心地为母亲擦身、喂水、调整输液管的速度，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每一次俯身靠近时，他都能看见母亲眼中满满的心疼。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整夜不睡地守着他，每隔一会儿就摸摸他的额头，喂他喝水。如今角色互换，他才真切体会到那种心甘情愿的付出背后，藏着多少深沉的爱。
而苏晓冉呢？她可曾体会过他的付出？可曾在乎过他的感受？
清晨六点，护士来查房，说刘梅恢复得不错，今天可以试着下床走动了。江亦辰终于松了口气，趁着母亲睡着的空当，趴在床边小憩了片刻。
他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打开一看，是苏晓冉发来的微信：“妈怎么样了？我中午过去看看。”
江亦辰盯着那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时隔整整一天，她才终于想起问候一声。他简单地回复了病房号，没有多余的话。
中午十二点半，苏晓冉终于出现了。她拎着一袋水果，风风火火地走进病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妈，您好点了吗？”她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昨天实在对不起，公司有个紧急项目，忙到特别晚，就没来得及过来。”
刘梅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工作要紧，我这儿有亦辰陪着就行。”
苏晓冉这才转向江亦辰，小声说：“你累坏了吧？下午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休息一下。”
江亦辰还没来得及回答，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苏母赵秀兰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看见女儿，明显愣了一下。
“晓冉？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苏晓冉接过保温桶，“这是什么？”
“我给亲家母熬的鸡汤。”赵秀兰打量着女儿，眉头渐渐皱起，“你昨天怎么没来？亦辰一个人守了一整夜，你都不知道心疼吗？”
苏晓冉的表情立刻变得不耐烦：“妈，我都说了昨天加班到很晚，您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训我？”
“加班？”赵秀兰的音量提高了些，“什么班非要加到深更半夜？你婆婆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请个假？”
“项目正在关键阶段，我怎么请假？”苏晓冉反驳道，“再说了，不是有亦辰在吗？他照顾自己妈妈不是应该的吗？”
这句话让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江亦辰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原来在苏晓冉眼里，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连一句感谢都配不上。
赵秀兰显然也被女儿的话气到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苏晓冉！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亦辰是你丈夫，不是你雇的护工！他妈妈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我怎么不负责任了？”苏晓冉委屈地叫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工作生活总要平衡吧？你们怎么都这么不理解我？”
“平衡？你平衡到哪里去了？”赵秀兰气得浑身发抖，“那个许嘉明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为了那么个外人，连自己婆婆都不管了？”
听到许嘉明的名字，苏晓冉的脸色瞬间变了：“妈！您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嘉明就是我的实习生，我帮帮他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要把我想得那么龌龊？”
“是我们把你想得龌龊，还是你自己做得不对？”赵秀兰痛心疾首地说，“亦辰这么好的丈夫，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非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吗？”
“行了行了，别吵了。”病床上的刘梅虚弱地开口，“这是医院，让别的病人听见不好。晓冉来了就好，我没事的。”
赵秀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苏晓冉咬着嘴唇，眼眶泛红，显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转向江亦辰，小声说：“我先回去上班了，晚上再来看妈。”
江亦辰点点头，没有挽留。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赵秀兰重重地叹了口气，拉着江亦辰的手说：“亦辰，委屈你了。晓冉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不懂事，你多包容。”
江亦辰勉强笑了笑：“妈，您别这么说。”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江亦辰望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苏晓冉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对她太苛刻，都不理解她的“善良”和“热心”。她永远不会明白，婚姻里的付出是相互的，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理所当然。
“亦辰，”刘梅轻声唤他，“你去打点热水来，妈想擦擦脸。”
江亦辰应了一声，拿起热水壶走出病房。在走廊里，他看见苏晓冉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脸上的笑容明媚而温柔。
不用猜，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那一刻，江亦辰突然明白，有些距离，不是靠包容和等待就能拉近的。当一个人执意要走向另一个方向时，你所有的坚守，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悲。
他转身走向开水间，脚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