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母亲责备的目光和江亦辰沉默的背影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快步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一个个都来说教我…”她趴在方向盘上，委屈地嘟囔着，“我不就是帮帮同事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许嘉明”三个字，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接起电话。
“晓冉姐！”许嘉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在哪？能不能帮帮我？”
苏晓冉立刻坐直了身子，语气关切：“怎么了嘉明？别急，慢慢说。”
“我妈…我妈突然来城里了，”许嘉明抽噎着说，“她在汽车站等着，可我那出租屋太小了，根本住不下两个人。晓冉姐，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房子？我在这谁也不认识，只能求你了…”
“别着急，我马上过来。”苏晓冉毫不犹豫地答应，“你在汽车站等着，我接上你一起去找房子。”
挂断电话，她看了一眼医院大楼，轻轻咬了咬嘴唇。江亦辰应该能理解吧？毕竟这是一个外地孩子在城市里无依无靠，她作为前辈，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她发动车子，驶向汽车站的方向，完全没有考虑江亦辰此刻还在医院里照顾术后的母亲。
接到许嘉明和他母亲王桂兰后，苏晓冉带着他们跑了好几家中介。王桂兰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路上不停地抱怨城里的房子太贵。
“就这么个小单间，一个月要一千五？”她指着中介展示的照片，满脸不可思议，“在俺们那儿，这钱都能租个大院子了！”
许嘉明尴尬地拉着母亲的衣袖：“妈，您少说两句。”
苏晓冉连忙打圆场：“阿姨，城里的房价确实比较高。要不这样，我先帮嘉明垫付第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等他发了工资再还我。”
王桂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的阿姨，嘉明是我带的实习生，我帮他是应该的。”苏晓冉笑着说。
最终，他们在离许嘉明原住处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间月租一千二的单间。苏晓冉爽快地用手机转账支付了租金和押金，一共三千元。
“晓冉姐，真的太谢谢你了。”许嘉明感激地说，“等我发了工资，一定第一时间还你。”
“不急，”苏晓冉拍拍他的肩膀，“先把阿姨安顿好要紧。”
等她把一切安排妥当，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让她意外的是，江亦辰居然在家。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
“你怎么回来了？”苏晓冉放下包，疑惑地问，“妈那边谁在照顾？”
“爸去了。”江亦辰的声音沙哑，“他让我回来休息一晚。”
苏晓冉“哦”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卧室走。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江亦辰突然问，“不是说好要在医院陪妈的吗？”
苏晓冉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语气有些不自然：“临时有点事…嘉明他妈妈来城里了，没地方住，我帮他们找了个房子。”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江亦辰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所以，你为了帮许嘉明找房子，把病床上的妈一个人扔在医院？”
“什么叫一个人？不是有你在吗？”苏晓冉反驳道，“再说了，嘉明他妈妈一个农村妇女，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帮他们，他们怎么办？”
江亦辰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苏晓冉，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妈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而你呢？跑去帮一个外人的妈妈找房子？”
“嘉明不是外人！”苏晓冉激动地说，“他是我的实习生，是我的同事！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对？”
“互相帮助？”江亦辰冷笑一声，“我怎么没见他帮过你什么？一直都是你在付出，他在索取！苏晓冉，你醒醒吧，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善良！”
“你胡说！”苏晓冉气得浑身发抖，“嘉明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个单纯的孩子，需要有人指导他、帮助他。江亦辰，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江亦辰站起身，直视着她的眼睛：“好，就算他是真的需要帮助。那你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你不能给他介绍个中介，让他自己去办吗？非要抛下病重的婆婆，去陪别人的妈妈找房子？”
“我…”苏晓冉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找到了理由，“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懂这些？我不陪着，万一被中介骗了怎么办？”
“所以他是个成年人，却连租房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了？”江亦辰的声音里满是讽刺，“而你，我的妻子，宁可去照顾一个巨婴，也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婆婆？”
“江亦辰！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苏晓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怎么没照顾妈了？我中午不是去医院了吗？你就抓住这一点不放是吧？”
“一点？”江亦辰感觉自己的心凉透了，“从我的生日，到妈的手术，你一次又一次地为了许嘉明抛下我，抛下这个家。苏晓冉，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
苏晓冉咬着嘴唇，倔强地别过脸去：“随你怎么想，反正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江亦辰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涩而凄凉，“好一个问心无愧。那我问你，如果今天是我为了一个女同事，抛下你病重的母亲，你会怎么想？”
“那不一样！”苏晓冉脱口而出。
“哪里不一样？”江亦辰追问。
苏晓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亦辰看着她，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苏晓冉都不会理解。在她构建的世界里，她所有的行为都是正确的，所有的付出都是伟大的。而他，只是一个不懂她、不支持她的丈夫。
“算了，”他疲惫地摆摆手，“我不想吵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转身走向书房，却在门口被苏晓冉叫住。
“等等，”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既然你回来了，能不能帮我个忙？你认识的中介多，能不能帮嘉明妈妈找个更便宜点的房子？今天租的那个还是太贵了，他负担不起。”
江亦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经历了这样一场争吵后，她居然还能理所当然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苏晓冉，我妈还在医院里躺着，我累了一天一夜，现在你让我去帮许嘉明的妈妈找房子？”
“不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吗？”苏晓冉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冷漠？嘉明他家境不好，妈妈来城里看他，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多可怜啊！”
“可怜？”江亦辰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他可怜，那我呢？我妈呢？我们就不可怜吗？苏晓冉，你的同情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你！”苏晓冉气得脸色发白，“好，你不帮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江亦辰，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么冷血的人！”
说完，她抓起沙发上的包，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江亦辰耳膜发疼。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为了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对婚姻的所有期待，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窗外，夜色深沉。江亦辰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掌心。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朵不起眼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