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凡尘一骨》是“陈锘在干嘛”的又一力作,本书以姜望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玄幻脑洞故事。目前已更新220081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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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风
黑风山脉的树长得都像妖。
不是比喻,是真的像——树干扭曲如痉挛的胳膊,树皮皲裂出人脸似的纹路,枝叶伸展时带着骨节摩擦的咯吱声。姜望靠在一棵“鬼脸栎”下,用牙齿配合左手,把右肩的伤口重新扎紧。血浸透了粗布条,在青黑色树皮上抹开暗红的痕。
疼得钻心。
但比起丹田那种被掏空后残留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个废物的虚无之痛,皮肉伤反倒成了可以忍受的东西。
传送阵的余波还在体内乱窜,像无数细针在经络里游走。他试了三次才勉强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扶住树干才没栽倒。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玄宸子最后那句话不是威胁,是判决。老道既然能追到传送阵,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凌云宗在青洲南部算是一方霸主,在黑风山脉这种三不管地带也有眼线。一个丹田被废、身负重伤的逃犯,活不过三天。
姜望撕下块衣角,蘸着伤口渗出的血,在鬼脸栎树干上胡乱抹了几道。然后转身,朝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走去。
血迹向东,他往西。
这是猎人常用的法子,用来迷惑追兵。虽然拙劣,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林子里光线很暗,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住了天光。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霉烂和腥甜混合的气味。偶尔有东西在落叶下窸窣爬过,速度极快,看不清是什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姜望听见水声。
他循声找去,穿过一片挂满藤萝的乱石堆,看见一条溪涧。水很清,但颜色发黑,是从山脉深处流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溪边有野兽的脚印,像是狼,但爪印比寻常野狼大出一倍有余。
姜望蹲在溪边,掬水洗脸。冷水激得他一哆嗦,神志清醒了些。水面倒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肩膀上裹着的布条还在渗血。
真狼狈。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去解腰间的水囊——手摸了个空,才想起逃亡匆忙,什么都没带。陈小二给的干粮和伤药在传送时也丢失了大半,只剩下小半包止血散和两块硬得像石头的粗面饼。
正打算掰块饼泡软了吃,身后忽然传来枯叶碎裂的声音。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林子里清晰得像爆竹。
姜望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
十步外的灌木丛在动。不是风吹的,是有东西在后面。枝叶缝隙间,露出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妖兽。
他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腰后——摸了个空。剑早被收走了,在思过崖时连储物袋都被搜刮干净。现在的他,手无寸铁。
灌木丛分开,那东西走了出来。
是头狼,但又不完全是。体型比牛犊还大,皮毛青黑相间,脊背上长着一排尖锐的骨刺,獠牙从唇边呲出来,滴着黏稠的涎水。最诡异的是它的额头,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像第三只眼。
“蚀骨狼……”姜望认出来了。黑风山脉常见的低阶妖兽,炼气三四层的修士对付起来都吃力。以他现在的状态,遇上就是死路一条。
狼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围着溪边缓缓踱步,绿眼睛里透着捕食者的耐心和戏谑。它在评估猎物,也在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
姜望没动。
不是镇定,是身体根本动不了。丹田空荡荡,灵力一丝也无,连最基本的护体罡气都撑不起来。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跑?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过四条腿的。
拼?拿什么拼?这副残躯连站着都勉强。
狼停下了,前肢微屈,背上的骨刺根根竖起——这是扑击的前兆。
要死了吗?
死在这里,被一头畜生撕碎,尸体烂在黑风山脉的腐叶堆里,无人知晓。凌云宗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死在传送乱流里,或者被黑风山脉的妖兽吃了。苏清露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再提起。
真憋屈。
狼动了。
像一道青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直扑而来!腥风扑面,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
姜望瞳孔骤缩。
身体比脑子快——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这二十年苦修刻进骨子里的战斗记忆。他猛地往旁边一滚,狼爪擦着脖颈掠过,抓下一片衣襟和皮肉。
火辣辣的疼。
但他没停,滚出去的瞬间左手抓起溪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狼头!
“砰!”
石头砸中额头的晶石,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狼吃痛,发出一声低吼,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半拍,姜望连滚带爬地冲进溪涧,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膝盖。他踉跄着往对岸跑,水花四溅。
狼追了上来。
溪水对它似乎有某种阻碍,速度明显慢了些,但依然比姜望快。就在它即将扑中姜望后背时,姜望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水里。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手腕忽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是那块骨头!
缠在右手腕上的灰骨头,此刻烫得像烧红的烙铁!痛楚顺着胳膊直冲脑门,但诡异的是,这痛楚里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兴奋?
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凶兽,嗅到了血腥味。
狼扑下来了。
姜望在水里转身,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獠牙的寒光,喉咙深处的猩红,还有那双绿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绝望的脸。
他下意识抬手格挡——用缠着骨头的那只右手。
骨头碰上了狼的獠牙。
“咔嚓。”
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是狼牙。
最粗最长的那颗獠牙,在碰到灰骨头的瞬间,像是撞上了天地间最坚硬的东西,齐根断裂!
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溪岸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姜望愣在水里。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腕。粗布条被刚才的撞击震松了,露出下面那块灰扑扑的骨头。骨头表面沾了点狼的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进去,像是被吸收了一样。
而那头蚀骨狼,挣扎着爬起来,额头的晶石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它死死盯着姜望的手腕,绿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那是低等生物面对天敌时本能的战栗。
狼退缩了。
它低吼着,一步步后退,脊背上的骨刺都耷拉下来。退到灌木丛边,转身就跑,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溪涧里只剩下姜望粗重的喘息和水流声。
他慢慢从水里站起来,浑身湿透,冷得打颤。肩膀和脖子的伤口被溪水一泡,疼得更厉害。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手腕上的骨头。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块狼牙崩断的画面,还在眼前回放。那不是他用了多大力气,纯粹是骨头本身的……坚硬?不,不只是坚硬。狼牙碰到骨头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手腕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像蛰伏的凶兽睁开了一只眼。
姜望解开布条,把骨头拿到眼前细看。
还是灰扑扑的,坑坑洼洼,毫不起眼。但刚才吸收的狼血痕迹完全消失了,表面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试着用手指摩挲骨面。粗糙,冰凉,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可刚才的灼热感是真的,狼牙崩断也是真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姜望低声问。
骨头沉默。
他重新把骨头缠回手腕,扎紧。然后拖着湿透的身体爬上对岸,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半包止血散,撒在伤口上。药粉刺激得他龇牙咧嘴,但血总算慢慢止住了。
得弄点吃的。
那两块粗面饼在溪水里泡成了糊,没法吃了。姜望抬头看了看天色——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只能判断大概已近黄昏。黑风山脉的夜晚比白天危险十倍,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栖身处。
他撕下还算干燥的里衣下摆,重新包扎伤口。动作间,忽然摸到怀里还有个硬物。
掏出来,是个巴掌大的铁牌,边缘粗糙,正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矿”字。这是陈小二塞给他的,当时匆忙,没细看。
翻到背面,有一行小字:黑风矿洞,丙十七号。
矿牌?黑风矿洞的矿牌?
姜望皱眉。陈小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黑风矿洞是青洲北部最大的散修矿场,由几个中型宗门和修真家族共同把持,开采一种叫“阴煞铁”的炼器材料。那里龙蛇混杂,但也相对安全——至少比在野外被妖兽追杀强。
矿牌就是进入矿场的凭证。丙十七号,应该是某个矿工的编号。
陈小二给他这个,意思是让他去矿洞躲藏?
倒是个办法。矿洞里人多眼杂,三教九流都有,凌云宗的手伸不到那么远。而且矿工大多修为不高,炼气期为主,他这副废人样子混进去也不显眼。
问题是,怎么去?
黑风矿洞在黑风山脉北部,他现在在南部,中间隔着几百里妖兽横行的险地。以他现在的状态,走不到十分之一就得死。
姜望把矿牌收好,撑着树干站起来。腿还在抖,但比刚才好点了。失血的眩晕感稍微缓解,饥饿感又涌上来。
得先活过今晚。
他在林子里摸索,捡了根还算结实的枯枝当拐杖,又找了种认识的酸浆果,顾不得苦涩,摘了几把塞进嘴里。果浆酸得倒牙,但总比饿死强。
夕阳西斜时,他找到个勉强能藏身的树洞。洞口被藤蔓遮掩,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蜷缩一个人。姜望钻进去,用枯枝和落叶把洞口虚掩上,这才松了口气。
累。
从被抽离道基到现在,不过一天一夜,却像过了半辈子。每一刻都在生死边缘挣扎,每一口气都喘得艰难。
他靠在树洞壁上,听着外面渐起的夜风声。黑风山脉的风确实黑——不是颜色,是声音。风声穿过峡谷和乱石时,会发出呜呜的尖啸,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怀里那半包止血散已经用完,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姜望摸出矿牌,借着洞口藤蔓缝隙漏进的微光,反复摩挲那个“矿”字。
丙十七号。
这个矿工是谁?还活着吗?陈小二从哪弄来的牌子?如果他去矿洞,用这个身份,会不会被识破?
一连串问题涌上来,但没有答案。
他摇摇头,把矿牌塞回怀里。现在想这些太远,先活过今晚再说。
夜深了。
树洞外传来各种声响——妖兽的嚎叫,夜鸟的扑翅,还有某种沉重的、像是巨型生物走过的震动。姜望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身体需要恢复,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气。
半睡半醒间,手腕又传来异样。
不是灼热,是微微的震动。很轻微,像脉搏,但频率和心跳不同。他睁开眼,解开布条,发现骨头表面浮现出极淡的金色纹路——不是刻上去的,是从内部透出来的,像叶脉,又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纹路只出现了几个呼吸,就缓缓隐去。
但姜望确定,这不是错觉。
这块骨头,在吸收了什么之后,发生了变化。狼血?还是……刚才杀意和危机的刺激?
他想起秘境里那具巨大的骸骨。肋骨都比人高,躺在崩塌的宫殿深处,周围没有任何陪葬,只有这块小骨头卡在胸腔正中。
像是特意留下来的。
“传承?”姜望喃喃自语。
如果是传承,为什么他捡到后金丹就开始溃散?如果是宝物,为什么之前毫无反应,直到他道基被废、坠入绝境才显现异常?
想不通。
他重新缠好骨头,闭上眼。这次,他试着将意识沉入体内——不是去感应早已不存在的丹田灵力,而是去感受那块骨头贴在手腕皮肤上的触感,去回忆刚才纹路浮现时的微妙感觉。
很模糊。
就像隔着浓雾看远处的灯火,知道那里有光,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块骨头,和他现在这具废人身躯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不是灵力层面的,是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也许……他真的不是纯粹的“废人”。
这个念头让姜望心脏猛跳了一下。他睁开眼,树洞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外面,黑风还在呼啸。
—
同一片夜空下,三千里外,凌云宗。
玄宸子站在观星台上,负手望天。夜空晴朗,星河璀璨,但他的脸色比夜色还沉。
“没找到?”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身后,刑堂刘长老躬身道:“传送阵另一端的坐标在黑风山脉南部,靠近‘鬼哭涧’。我们的人赶到时,只发现阵法残留的波动和……一些血迹。”
“血迹?”
“是姜望的,根据气息判断,受伤不轻。”刘长老顿了顿,“但现场没有尸体,也没有妖兽啃食的痕迹。他可能还活着,进了黑风山脉深处。”
玄宸子沉默良久。
夜风吹动他的青袍,猎猎作响。观星台很高,能俯瞰整个凌云宗。远处主峰灯火通明,苏清露的结丹庆典还在继续,仙乐隐隐传来。
“黑风山脉……”老道缓缓道,“一个废人,进了那种地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师尊说的是。”刘长老附和,“只是……万一他被其他宗门的人发现,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他命大,真活下来呢?”刘长老压低声音,“毕竟他曾是宗门天骄,知道不少事情。若是怀恨在心,投了魔道,或者把一些不该说的说出去……”
玄宸子转过身。
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那双修炼了三百年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寒潭深处的石头。
“那就让他死。”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黑风山脉不够,就再加把火。传令下去,以宗门名义发布悬赏:缉拿叛徒姜望,死活不论。赏格……就定一件上品灵器吧。”
刘长老一惊:“上品灵器?会不会太……”
“太高?”玄宸子打断他,“不高,怎么让那些在黑风山脉里刀口舔血的散修动心?不高,怎么确保他活不过这个月?”
刘长老懂了。
这不是悬赏,是买命。一件上品灵器,足够让筑基期的散修疯狂,让炼气期的修士结成队去搜山。姜望一个废人,插翅难逃。
“弟子这就去办。”刘长老躬身退下。
观星台上只剩玄宸子一人。
他重新望向夜空,目光落在南方那片星域。那里有几颗星辰晦暗不明,像是被什么遮蔽了。
“命星已黯,道途已绝。”老道低声自语,“为什么还要挣扎呢,望儿?”
没有人回答。
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这句话,也吹动了天边一片乌云,缓缓遮住了月亮。
—
黑风山脉深处,树洞里。
姜望忽然打了个寒颤,从浅眠中惊醒。
他睁开眼,树洞里依然漆黑,但手腕上的骨头在微微发烫。不是之前那种灼烧的痛,而是一种持续的、温热的暖意,像揣了块暖玉。
而且……他感觉身体好像轻快了一点。
不是伤势好转,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丹田被掏空后的虚无感,减轻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微弱得像错觉,但对时刻被这种感觉折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明显。
姜望坐起身,解开布条。
骨头表面的金色纹路又浮现了,这次更清晰一些。纹路蜿蜒,组成一个残缺的图案,他看不懂,但莫名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
是秘境里,那具巨大骸骨周围的石壁上,刻着类似的纹路。当时只当是上古装饰,没在意。
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盯着纹路看了很久,直到它们再次隐去。然后重新缠好,靠在洞壁上,望着藤蔓缝隙外黑沉沉的夜空。
一件上品灵器的悬赏,他暂时还不知道。
但即便知道,此刻的他大概也不会太意外。
师尊要他死,那他就必须死。这就是仙门的规矩,这就是所谓的正道。
姜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他闭上眼,这次真的睡了。手腕上的温热持续传来,像无声的陪伴,也像某种古老的承诺。
树洞外,黑风呼啸了一整夜。
而在山脉更深处,某个被瘴气笼罩的峡谷底部,一块半埋在淤泥里的石碑,表面忽然剥落了一小块。
石碑上刻着三个早已模糊的古篆:
镇魔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