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炼魂·九幽狱
黑暗有重量。
踏入骸骨阶梯的瞬间,姜望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那不是视觉上的黑暗,是实质的、粘稠得像墨汁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每走一步,都像在沼泽里跋涉,无形的阻力从脚踝缠绕到脖颈,试图将他拖入更深处的虚无。
阶梯两侧的幽绿眼睛始终跟随着他。
不是骨妖那种混乱的磷火,而是一种更冰冷、更有序的注视。姜望能感觉到,那些眼睛的主人就藏在黑暗中,它们没有攻击,只是在观察,在评估,在等待某个信号。
他数着台阶。
一、二、三……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当第一百级台阶在脚下消失时,周围的黑暗骤然褪去。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灰白色的空间。
空间没有边界,没有上下左右,像是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和实体的梦境。地面是平整的骨板,延伸到视野尽头。头顶则是同样的灰白,只有正中央悬浮着一盏灯——
一盏用人颅骨制成的灯笼。
颅骨只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眼眶和鼻孔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火焰无声地摇曳,投下的光影在地面缓缓蠕动,组成一幅幅扭曲的画面:挣扎的人形,碎裂的骨骼,还有无数只从地下伸出的、试图抓住什么的手。
“第二重考验,炼魂。”
玄骨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辨不出方向。
“玄冥引渡法,炼骨为基,锻魂为舟。骨不坚则舟易碎,魂不韧则舟易覆。”它的声音顿了顿,“此地将重现汝神魂深处最恐惧、最痛苦、最不愿面对之记忆。汝需在其中保持本心,坚守薪火,不被幻象吞噬。”
“时间?”姜望问。
“没有时间。”玄骨将说,“直到汝的魂火……要么淬炼成钢,要么……彻底熄灭。”
话音刚落,颅骨灯笼的幽蓝火焰骤然暴涨!
火焰化作瀑布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姜望眼前一花,再睁开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他回到了凌云宗。
不是现在的凌云宗,是三个月前,道基被抽离那天的凌云宗。
禁殿,青玉法台,玄宸子那双养了三百年的手正按在他丹田处,一丝一缕地剥离着金色的道源灵光。殿外有仙乐飘进来,缥缈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望儿,莫怨。”
师尊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清露是先天水灵体,你的金火道基于她是大补。你既已道途无望,不如成全师妹,也算为宗门尽最后一份心力。”
姜望躺在法台上,动弹不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被掏空的过程——不是疼痛,是那种存在被一点点剜除的虚无感,像有人用钝刀在刮他的骨髓。金色的光晕离开身体时,还带着他二十年来苦修积累的体温,像一颗活生生的心脏被剜了出来。
幻象。
他知道这是幻象。
但太真实了。
真实到他能闻到禁殿里那股混合了檀香和药草的味道,能感觉到青玉法台冰凉的触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假的。”他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右臂的薪火开始燃烧。
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亮起,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象。但幻象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他看到玄宸子托着那团金色道源,转身走向殿外。偏殿廊下,苏清露站在那里,月白的道袍纤尘不染,眉眼在暮光里清丽得不像真人。
她接过道源时,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个弧度,姜望从未见过。
那是满足,是贪婪,是……嘲弄。
“师兄,谢了。”苏清露的声音响起,清冷得像冰泉,“这块垫脚石,我踩得很稳。”
垫脚石。
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钉子,钉进姜望的识海。
薪火骤然暴烈!
暗金色的光华从右臂炸开,像一轮微型的太阳在禁殿中升起。金色的道源、青玉法台、玄宸子、苏清露……所有幻象在光芒中开始扭曲、融化,像蜡烛在火焰前瘫软。
“破!”
姜望低吼。
幻象应声碎裂。
但他还没来得及喘息,第二重幻象已经接踵而至。
这次是黑风山脉。
鬼哭涧,乱石堆,蚀骨队三十七人围杀的场景。光头大汉的鬼头刀劈下,瘦高个的毒箭离弦,矮胖子的罗盘黄光缠绕而来——所有细节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连伤口传来的剧痛都分毫不差。
“又来?”姜望冷笑。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硬扛,而是闭上了眼睛。
薪火之力不再外放,而是全部收敛到脊椎深处,沉入那道骸门烙印。烙印开始脉动,像一颗古老的心脏在苏醒,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某种沉重的、洪荒般的韵律。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烙印感知到了幻象的“结构”。
那是由无数细微的骨源颗粒组成的、精密的模拟。每一粒颗粒都承载着一小段记忆碎片,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排列、组合,形成了眼前的场景。而在幻象的核心处,有一团幽蓝色的、不断旋转的火焰——那是颅骨灯笼的魂火,是这一切的控制中枢。
找到了。
姜望睁开眼,右手抬起,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狠狠一握。
铸铁境·镇岳势!
无形的“重量”从他掌心爆发,像一座看不见的山岳砸向那团幽蓝火焰。幻象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地面龟裂,空气扭曲,光头大汉、瘦高个、矮胖子……所有人的动作都开始卡顿、失真,像劣质的皮影戏。
幽蓝火焰疯狂跳动,试图抵抗。
但没用。
镇岳势的“重量”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压制。它不破坏结构,只是用绝对的质量碾碎一切——就像大象踩过蚂蚁窝,不需要技巧,只需要体重。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
幽蓝火焰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痕像蛛网般蔓延,最终“砰”的一声,炸成漫天光点。
第二重幻象,破。
姜望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冷汗。
破解幻象比硬扛更耗费心神,他需要将烙印的感知催发到极致,才能找到核心。两次下来,神魂已经传来阵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扎过。
但没时间休息。
第三重幻象来了。
这次不是记忆。
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不是寻常夜空中那种稀疏的星点,而是密集得像是打翻了珠宝盒,亿万星辰汇聚成璀璨的星河,在深邃的黑暗背景中缓缓旋转。星辰的颜色各异,赤红如血,湛蓝如海,苍白如骨,幽绿如鬼火……每一颗都在散发着不同属性的能量波动,有些温和如春雨,有些暴烈如天火。
而在星河中央,悬浮着一块大陆。
不,不是大陆,是无数块破碎的、漂浮在虚空中的陆地碎片。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些像倒悬的山峰,有些像断裂的岛屿,还有些根本就是巨大的骸骨或残破的建筑。碎片之间由光桥连接,光桥是某种半透明的能量构筑而成,像彩虹,又像蛛丝。
更远处,还有一些更加巨大的阴影。
那是……星球?
姜望看到了三颗球体。一颗通体赤红,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纹路;一颗湛蓝如宝石,被白色的气旋环绕;还有一颗灰白如骨,死寂得没有一丝生机。它们悬浮在虚空深处,彼此之间隔着难以想象的距离,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牵引,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
而在这些星球和碎片大陆的更上方,还有东西。
那是一片……光海?
难以形容的景象。像是亿万颗恒星同时爆炸后残留的光辉,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流动的光之海洋。光海的颜色不断变幻,时而金黄如神祇的血液,时而暗紫如深渊的瞳孔,时而苍白如死者的骨骼。海洋深处,隐约能看到巨大的、无法理解轮廓的黑影在缓缓游弋,每一次摆动都会掀起光浪,洒下漫天光雨。
这是……什么?
姜望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世界会是这个样子。
不,这已经不是“世界”了,这是……宇宙?诸天万界?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心神震撼时,光海深处,某个巨大的黑影缓缓转过了“头”。
它没有眼睛,但姜望能感觉到,它在“看”他。
那种注视感,比玄骨将恐怖千百倍。像是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了过来,要将他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尖叫,薪火疯狂燃烧试图抵抗,却像狂风中的烛火般微弱。
然后,黑影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但姜望“听”到了。
那是一段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直接灌入他的识海。信息的密度太大,内容太庞杂,他根本无法解析,只能捕捉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玄冥……叛族……”
“……天门……九重……”
“……王座……空悬……”
“……大劫……将至……”
最后,是一个清晰的、充满恶意的意念:
“找到你……了……”
黑影抬起一只“手”。
那是由无数光丝组成的、横跨星空的巨掌,朝着姜望所在的方位,缓缓按下。
要死了。
姜望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醒来。”
玄骨将的声音,像惊雷般在识海中炸响。
眼前的星空、光海、黑影、巨掌……全部碎裂。
姜望猛地睁开眼睛。
他依旧站在那片灰白色的空间里,脚下的骨板平整如镜,头顶的颅骨灯笼静静悬浮,幽蓝火焰稳定地燃烧。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那……那是什么?”他声音嘶哑。
“玄冥族灭族之战的残留记忆。”玄骨将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琉璃质的骨骼表面流转着七彩光晕,“也是‘炼魂’考验的最后一部分——直面‘天外’。”
天外。
两个字,像两块冰砸进姜望心里。
“刚才那些……都是真的?”他问。
“是历史。”玄骨将说,“三万七千年前,玄冥族鼎盛时期,曾统治青洲、赤洲、苍洲三块大陆,建立了横跨星空的‘骸骨神朝’。但在探索‘光海’时,惊醒了沉睡其中的‘古神’。那一战……玄冥族几乎灭族,骸骨神朝崩塌,三洲陆沉,只剩下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碎片。”
它顿了顿,魂火看向姜望:“你刚才看到的,只是战争残留的‘记忆回响’。真正的古神……比那恐怖亿万倍。”
姜望沉默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青洲就是世界的全部。凌云宗、黑风山脉、清道夫、仙门……这些已经够复杂了。可现在才知道,青洲不过是一块漂浮在虚空中的碎片大陆,而在更广阔的星空中,还有更多更恐怖的存在。
而玄冥族,曾经统治过这样的世界。
然后,被灭了。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他问。
“因为你是王选。”玄骨将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沉重的使命感,“王选要背负的,不止是玄冥族的传承,还有……那份因果。古神从未真正死去,它们只是陷入了沉睡。而王选的出现,会惊醒它们。”
“所以我在被追杀,不是因为仙门,不是因为清道夫,而是因为……古神?”
“不全是。”玄骨将摇头,“仙门只是傀儡,清道夫只是爪牙。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些投靠了古神、窃取了玄冥族遗产的‘叛徒’。他们害怕王选苏醒,害怕有人重拾骸骨神朝的荣光,害怕……真相大白。”
叛徒。
姜望想起了第七颗真言骷髅里的画面——匕首从阴影中刺出,玄冥族初代族长崩解。
“刺杀初代族长的人,就是叛徒?”他问。
“是。”玄骨将的魂火骤然炽烈,“那是‘玄冥九将’之一的‘噬骨将’,它背叛了族群,投靠了古神,并在最终之战中倒戈,导致防线崩溃。我……没能阻止它。”
声音里,带着万古的悔恨。
姜望看着眼前这具琉璃质的骸骨。
它曾是一位将军,曾守卫过自己的族群,曾与古神血战,然后……失败了。三万年过去,它依旧守在这里,等待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你等了多久?”他问。
“从神朝崩塌那天起。”玄骨将说,“三万七千载,我送走了十七位王选。他们有的死在考验里,有的通过了,却在离开后不久就被叛徒找到、杀死。你是第十八位。”
十八。
一个不算吉利的数字。
“那我呢?”姜望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不知道。”玄骨将坦诚得近乎残酷,“但你是唯一一个,在‘炼魂’考验中,没有被古神残留意念击溃的。你的神魂……比我想象的坚韧。”
它顿了顿,骨剑抬起,指向颅骨灯笼。
“第二重考验,通过。现在,你可以选择——是就此离开,带着‘玄冥引渡法’的基础传承,隐姓埋名,或许能苟活一世。还是……继续第三重考验,获得完整传承,但也将彻底背负这份因果,成为叛徒和古神的眼中钉。”
姜望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玄宸子抽离他道基时的平静,想起苏清露接过道源时的淡漠,想起那些散修眼中的贪婪,想起蚀骨队那些灰袍人临死前的恐惧,想起琉璃爷爷骨蚀病发作时的痛苦,想起陈小二背着他逃跑时颤抖的腿,想起林河空洞的眼睛……
这个世界,好像从来就没有给过弱者选择的余地。
你弱,就要被剥削,被抛弃,被踩在脚下。
你强,就要被忌惮,被围剿,被斩草除根。
那不如……强到让所有人都不敢动你。
强到可以掀翻棋盘,重定规则。
强到……能去看看,那片光海深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看向玄骨将。
“第三重考验,是什么?”
玄骨将的魂火微微跳动。
“斩执。”它说,“斩断心中最深的执念。可能是仇恨,可能是贪欲,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某种你认为‘必须守护’的东西。只有斩断,才能无挂无碍,才能真正执掌‘玄冥引渡法’,成为新的守门者。”
斩执。
姜望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
那张脸,他以为早就忘了。
—
骨台上,时间又过去两个时辰。
陈小二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骸门转了一圈又一圈。琉璃依旧盘膝坐着,但眼睛已经睁开,浅灰色的瞳孔深处,金色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苏挽月和莫长老则显得越来越焦躁。
“怎么还没出来?”莫长老低声咒骂,“第三重考验需要这么久?”
“可能……死了。”苏挽月咬着嘴唇,“炼魂考验最是凶险,以往的王选,有七成都死在这一关。”
“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未必。”苏挽月眼中闪过冷光,“如果他死了,守门者会重新封闭骸门。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用血祭和引魂之法强行打开一条缝隙,进去抢传承。”
“守门者会允许?”
“它只是守门者,不是无敌的。”苏挽月把玩着骨扇,“玄冥族灭族三万年,守门者的力量早就衰弱了。否则,它也不会需要王选来继承传承。”
正说着,骸门忽然震动了一下。
门缝处,灰白色的雾气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所有人同时屏住呼吸。
下一秒,门开了。
姜望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和进去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身骨甲,依旧是那张半脸面具。但苏挽月和莫长老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是他的眼睛。
瞳孔深处,那抹暗金色的薪火纹路,此刻已经凝固成了某种实质的、类似琉璃的质感。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重量”,像是能直接压在人神魂上。
“他……通过了?”莫长老声音发颤。
姜望没理他们。
他走到琉璃面前,蹲下身,右手按在少年额头上。
“你爷爷的骨蚀病,根源在这里。”他说,指尖亮起一点暗金色的光芒,缓缓渗入琉璃的眉心,“当年他强行开启骸门,被门后的‘怨骨煞’侵蚀,煞气深入骨髓,与骨源融合,形成了无法驱散的病灶。”
琉璃身体一震,浅灰色的眼睛里,金色纹路疯狂闪烁。
他能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沉重的力量正在他骨骼深处流淌,所过之处,那些蛰伏了三十年的阴寒刺痛,像冰雪般迅速消融。
“这是……”他声音发颤。
“玄冥引渡法·净骨篇。”姜望收回手,“能净化一切骨源污染。你爷爷当年如果学会这个,就不会死。”
琉璃眼眶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姜望站起身,看向苏挽月和莫长老。
两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传承我拿到了。”姜望说,“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苏挽月强笑道:“大人说笑了,传承本就是您的,我们……”
“别装了。”姜望打断她,“噬骨蛊,拿出来吧。”
苏挽月脸色骤变。
她身后的两个壮汉同时摸向腰间,但手刚动,姜望就抬起了右手。
只是轻轻一按。
“咚——!”
无形的“重量”从天而降,像两座山岳砸在两个壮汉身上。两人连惨叫都没发出,直接被压趴在地,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口鼻喷血,瞬间昏死过去。
苏挽月的骨扇掉在地上。
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
“炼魂考验,锤炼的不只是神魂,还有感知。”姜望平静地说,“你身上那三只蛊虫,从我一出来就开始躁动,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太明显了。”
莫长老见状,猛地举起骨杖,杖头的骷髅张开嘴,喷出一股灰白色的怨魂风暴!
但风暴刚成型,姜望只是瞥了一眼。
“散。”
一字出口,怨魂风暴应声溃散,像是被无形的巨掌拍碎。
莫长老喷出一口黑血,踉跄后退。
“铸铁境……大圆满?不……不对……这是……‘势’的领域?”他眼中满是惊恐,“你才进去几个时辰,怎么可能……”
“玄冥族的传承,和你们理解的修炼,不是一回事。”姜望走到他面前,伸手夺过骨杖,“这把‘怨魂杖’,炼得不错。可惜,手法太糙了。”
他五指用力。
“咔嚓。”
骨杖应声而断。
杖头的骷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莫长老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姜望转头看向苏挽月:“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你的人滚,永远别靠近这里。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送你们一程。”
苏挽月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连地上的骨扇都不要了。
莫长老也想跑,但刚才怨魂杖被毁,反噬之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姜望没杀他。
只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右手按在他天灵盖上。
“你们阴煞门的‘引魂秘术’,我有点兴趣。”他说,“交出来,换你一条命。”
莫长老咬牙:“休想!”
“那就死。”
姜望五指收拢。
莫长老感觉自己的头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我给!我给!”他尖叫道。
一炷香后,莫长老像条死狗般被扔出骨台,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中。
姜望拿着一枚骨简,里面记录了阴煞门的核心秘术《九幽引魂录》。虽然粗浅,但有些思路,对完善玄冥引渡法有帮助。
他收起骨简,看向陈小二和琉璃。
“准备一下。”他说,“我们该走了。”
“去哪?”陈小二问。
“回地面。”姜望看向头顶——那里只有灰白色的穹顶,但他能感觉到,更上方,是矿洞,是矿镇,是黑风山脉,是青洲,是……这片破碎世界的其中一块碎片。
“有些账,该算了。”
他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身后,骸门缓缓闭合。
玄骨将站在门内,琉璃质的骨骼在昏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它看着姜望的背影,魂火微微跳动。
“第十八位王选……”它低声自语,“这一次……能走到哪一步呢?”
无人回答。
只有万古的死寂,在骸骨平原上缓缓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