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4章

在湘县经历了刘知县那令人动容的清廉风骨与小燕子那令人啼笑皆非的烫伤惊魂后,车队不得不在此多停留了两日。一方面是为了让小燕子那饱受摧残的臀部得到些许缓解,至少能勉强歪着身子、不那么痛苦地乘坐马车;另一方面,乾隆也借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了刘墉在湘县的诸多惠民政绩,心中那份赏识与决定重用之意愈发坚定。小燕子则趴在驿馆房间特制的软榻上,哼哼唧唧,哎哟不断,倒是难得地安静消停了许多,只是那张小嘴依旧不闲着,时而抱怨屁股疼,时而嚷嚷闷得慌。紫薇经过容县那“天高三尺”的误判打击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一丝精气神,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驿站庭院里那几株在初春微风中摇曳的不知名花树出神,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轻愁与自我怀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或许是对自己眼光的质疑,或许是对前途的迷茫。

这夜,月色极好,澄澈如水银泻地,将整个驿站庭院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远处的河流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静谧而朦胧。驿站后院恰有一片不算茂密但足够幽静的小竹林,竹影婆娑,随风轻动,沙沙作响,是个避开旁人、私下交谈的绝佳去处。

晚膳过后,众人各自回到安排的房间休息。昭华与晴儿素来亲近,被安排在同一间上房。两人梳洗完毕,临睡前觉得屋内有些气闷,便想推开后窗透透气。不料,这一推窗,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片被月光勾勒出淡淡轮廓的竹林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边缘地带,有两对极为熟悉的身影,正借着皎洁的月光和斑驳破碎的竹影掩护,挨得极近,在低声交谈。

其中一对,赫然是五阿哥永琪和还珠格格小燕子。小燕子因屁股上的烫伤未愈,行动不便,几乎是半倚半靠在永琪的身上,由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勉强倚在了一株较为粗壮的竹子旁。永琪正微微低着头,眉头紧锁,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担忧,正压低了声音询问:“还疼得厉害吗?早就让你不要逞强,不要爬高,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受了这么大的罪……” 小燕子虽然疼得龇牙咧嘴,额角甚至因为方才走动的牵拉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死要面子地嘴硬,声音带着嘶气声:“哎呀,就……就一点点疼而已嘛!我小燕子……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伤……算……算什么……” 话虽如此,她那下意识往永琪温暖怀抱里缩紧的动作,以及永琪那自然而然环住她肩膀、给予支撑和保护的手臂,两人之间那种远超寻常兄妹或是主仆界限的亲昵与依赖,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另一对,则隐在更为深邃浓重的竹影之中,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那是明珠格格紫薇和御前侍卫福尔康。紫薇背对着驿站房间的方向,低着头,纤细的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压抑着极低的、委屈的啜泣。福尔康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脸上写满了焦急、怜惜与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双手几次抬起,想要抚上她的肩头给予安慰,却又因着根深蒂固的礼教规矩和尊卑之别,僵硬地停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他正用极低的声音,急切地劝慰着什么,虽因距离和刻意压低而听不清具体言语,但那弥漫在两人之间、充满了哀婉与情愫流动的氛围,任谁瞥见,都绝不会误认为那是普通的君臣或主仆对话。

昭华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她并未出声,也没有惊动竹林边那两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年轻人,只是动作极轻地、缓缓将后窗合拢,隔绝了窗外的月色与隐秘。她转过身,对正在床边细致地整理着明日要更换衣物的晴儿,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道:“看来,月老镇那棵古槐树下,悄悄系上的红绳,效力倒是不小,这么快便显灵了?只是这灵验的方式,未免太过……急切了些,也太过不挑地方了。”

晴儿是何等冰雪聪明,闻言立刻明白了昭华所指,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轻步走到窗边,借着窗纸的缝隙向外仔细看了一眼,随即也轻轻叹了口气,秀美的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色:“只是……终究是未曾过了明路的事情,于礼制纲常,大为不合。尤其紫薇格格与尔康侍卫之间,身份地位悬殊,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格格,即便是义女,也是上了玉牒的;另一个是臣子,是侍卫。这般私下往来,若是不慎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于他二人皆是灭顶之灾,也会令皇上和老佛爷震怒。”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尤其是皇室,这等事情可大可小。

恰在此时,永珺与承影因需商议明日行程的具体路线、沿途驿站安排以及安保细节,也从各自相邻的房间出来,在廊下不期而遇。他们所站的廊下角度,透过竹林的缝隙,恰好也能若隐若现地瞥见那边厢不同寻常的动静。永珺目光锐利,只扫了一眼,英挺的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起,脸上掠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承影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仿佛什么都未能触动他,然而,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在精准地扫过那两对身影,尤其是在福尔康与紫薇身上停留一瞬时,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厉色。对他而言,福尔康此举,不仅是逾矩,更是对职责的亵渎。

这四人——昭华、晴儿、永珺、承影,皆是心思缜密、洞察力极强之人,此刻虽未交流,却已心照不宣。他们极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声张,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各自神色如常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那片月光下的隐秘,暂时封存于寂静的夜色之中。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波澜已在暗涌。回到昭华与晴儿的房间后,不过片刻,永珺和承影便以确认明日最终行程安排为由,先后敲门进来。房门甫一关上,隔绝了外界,晴儿便率先开口,语气中的担忧不再掩饰:“方才竹林边的情形……五阿哥与小燕子格格,还有紫薇格格与尔康侍卫,他们这般……实在是令人忧心。”

永珺在桌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看到了。五弟近来行事,是愈发不知轻重分寸了。小燕子格格性子天真烂漫,不拘小节,这本无错,但宫中规矩森严,绝非儿戏。他身为皇子,与格格(即便是义女)如此亲近,不加避讳,若被随行的御史或哪个多嘴的奴才看见,参上一本‘行为失检,有损天家颜面’,于他二人的名声和前程,皆是巨大的祸事,届时即便是皇阿玛有心维护,恐怕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承影笔直地站在门边,如同出鞘的利剑,言简意赅,却字字如刀,直指核心:“福尔康,身为御前侍卫,职责是护卫圣驾,确保安全。此刻却与格格深夜私会,无论缘由为何,皆是严重逾矩,玩忽职守。此风不可长。”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血与不容置疑。在他眼中,福尔康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底线。

昭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她端起一杯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才缓声道:“情之所至,难以自禁,少年慕艾,倒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超然的理解,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静甚至有些犀利,“只是,选在这等月光之下,驿站公共之处,虽看似隐蔽,实则风险极大,未免太过大意,也……太过轻率,将宫廷规矩与自身名节视若儿戏。尤其是紫薇,”她顿了顿,眸光深邃,“她素来以才女自居,心思细腻敏感,不会不知这其中牵扯的诸多利害关系与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却仍选择在此刻与尔康深夜私会,看来……是心中郁结难舒,压力过大,急切地需要寻求一个宣泄口和慰藉罢了。只是这寻求慰藉的方式,终究是授人以柄,落人口实,非但于解决问题无益,反而可能将彼此都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她的分析,冷静而透彻,直指紫薇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与潜在风险。

晴儿赞同地点点头,语气温婉却带着清晰的立场:“是啊,女儿家的清誉最为要紧,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这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未曾得到长辈丝毫默许的私下往来,于礼不合,于法不容,传扬出去,终究是……有损名节的羞耻之事。” 她用了“羞耻”二字,在这个极度重视女子贞洁与家族名誉的时代,尤其是对于紫薇这样身份敏感、尚未正式定下名分的格格而言,与男子(尤其是身份不对等的臣子)私会,确是极为不妥,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污点。

永珺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此事目前仅限于我们四人知晓便好,不宜立刻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反而将他二人逼到更极端的境地。但我们也绝不能坐视不理。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私下提醒五弟,让他务必注意分寸,收敛行迹,切莫因一时冲动而铸成大错。至于福尔康那边……”他将目光转向承影。

承影面无表情,声音依旧冷硬:“福尔泰是其亲弟,亦在御前当差。让他去约束其兄。若福尔康依旧执迷不悟,不知收敛,那便是他自毁前程,届时也休怪军法无情。”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已经将此事视为需要严肃处理的纪律问题。

四人简单却高效地交换了意见,迅速达成了共识——暗中留意,掌握情况,暂时不直接插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反弹,但必须适时、巧妙地加以提醒和敲打,将这股危险的暗流疏导开来,防患于未然。这漫长的南巡之路,除了考察江山社稷、体察民情吏治,这些随行年轻人之间悄然滋生、不受控制的情感纠葛,也俨然成了另一条需要他们时刻关注、谨慎应对的潜流,其复杂与棘手程度,丝毫不亚于前方的政务。

马车机锋,暗流再起

翌日,晨光熹微中,车队再次启程南下。小燕子因伤势未愈,只能可怜巴巴地趴在车内特制的、铺了厚厚好几层柔软棉垫的软榻上,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乾隆所在的主马车内。乾隆念她受伤行动不便,且此行本就是“微服”,规矩稍可放宽,便特许同样需要“照料”格格的紫薇也同车而坐。昭华与晴儿作为身份最为尊贵的女眷,自然也在车内陪同。永琪、福尔康、福尔泰以及永珺、承影等人则骑马护卫在马车前后左右。

车内,小燕子因为趴着的姿势难受,加之马车颠簸牵动伤处,依旧时不时地哼哼唧唧几声。紫薇坐在她旁边,细心地帮她调整着身后的靠垫,试图让她趴得更舒服些,动作轻柔,眉眼间带着真实的关切。许是昨夜与尔康那一番不顾一切的倾诉,多少宣泄了一些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不甘与压力,心情稍得舒缓;又或许是见今日乾隆面色平和,天气晴好,她心中那点试图挽回形象、证明自己价值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她斟酌了一下语句,便柔声开口,对着正在闭目养神的乾隆说道:“皇……老爷,此次随驾南巡,一路行来,见山河如此壮丽多姿,民生却又多有艰难困苦,更有幸得见如湘县刘知县这般清廉如水、爱民如子的好官,实在令紫薇心中感触良多,受益匪浅。想起古人曾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言果真不虚。唯有亲身经历,脚踏实地,方知书本之外的真实世界,方知民间百姓之疾苦,也方能真正体会圣贤书中那些治国安邦之道的深远用意与沉重分量。” 她试图用这番看似深刻真挚的感悟,来展现自己的见识、成长与对百姓的关怀,以期能稍稍洗刷之前在容县留下的不良印象。

若是放在以往,乾隆心情舒畅时,或许会随口赞她两句“懂事”、“有长进”。但经历了容县那“天高三尺”的误判之事,乾隆对她的话,不免多了几分审视与保留,并未立刻接话,只是依旧闭着眼,从鼻腔里不置可否地、极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听到了。

小燕子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紫薇又开始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她趴在榻上歪着头插嘴道:“就是就是!不出来看看,都不知道外面这么好玩……哦不,是这么多事情!比整天待在屋里学规矩有意思多了!” 她这话倒是发自肺腑,只是用词依旧跳脱。

昭华正手执一卷沿途搜集来的地方风物志,专注地看着,闻言,她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声音平和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清冷:“明珠格格能有此感悟,知道学以致用,体察民情,自是好事。说明这南巡之路,没有白走。” 她先是给予了看似肯定的开场,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敲打在人心上,“只是,‘知’与‘行’之间,终究隔着巨大的鸿沟。见过民生之多艰,更需懂得深入探究、冷静分辨其背后错综复杂的缘由,是天道无常,还是吏治不清?见过清廉好官,感佩其风骨之余,亦需时刻警惕官场这个大染缸之中,多有欺世盗名、善于伪装矫饰之辈。若仅凭一时所见之表象,或是单凭个人喜恶,便轻易下论断,妄作褒贬,只怕这‘万里路’走得再远,看得再多,也是浮光掠影,未能触及根本,终究是……白费了功夫,甚至可能因误判而贻笑大方。”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阐述一个普遍的道理,但听在知情人耳中,尤其是听在刚刚经历了容县事件的紫薇耳中,简直就像一根烧红了的、无比精准的钢针,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中了她心中那尚未结痂、依旧鲜血淋漓的伤疤——容县那“天高三尺”匾额前,她那番由衷的钦佩与误判!那让她无地自容的羞耻回忆瞬间被血淋淋地揭开!

紫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握着丝帕的手下意识地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她强自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低声道:“昭华公主……见识高远,思虑周全,所言……字字珠玑,紫薇……受教了,定当……谨记于心。” 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与翻江倒海般的难堪,那刚刚因与尔康会面而得到的一丝暖意,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晴儿坐在昭华身侧,敏锐地感受到了车内骤然紧张和尴尬起来的气氛,她心肠软,见紫薇如此窘迫,便温声开口,试图打个圆场,缓和一下局面:“紫薇格格有心向学,愿意体察民情,总归是好的,是上进的表现。这南巡一路,所见所闻,无论是令人振奋的,还是引人深思的,亦或是……需要引以为戒的,其实都是难得的学问,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历练。” 她的话语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但紧接着,她也委婉地提出了劝诫,“只是我们身为女子,平日里深处闺阁……或是像如今这般随驾出行,言行举止更需加倍谨慎,凡事多看多听多思量,少下武断的结论,方是稳妥持重之道,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这话,既肯定了紫薇那份“有心”的优点,又极其巧妙地提醒了她之前过于武断、轻易下结论的毛病,更隐隐约约地,再次点出了昨夜竹林边所见之事所蕴含的、需要“谨慎”再“谨慎”的深刻意味。

紫薇是何等聪敏细腻之人,立刻便听出了晴儿这番话中那含而不露的双重含义——既指向容县的误判,更指向昨夜那危险的私会!脸上顿时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火辣辣的,羞愤、难堪、委屈、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助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死死地低下头,紧紧咬住下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心中那刚刚因与尔康倾诉而稍得慰藉的委屈与不甘,再次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而对昭华那种仿佛永远高高在上、洞悉一切、言语间便能将她打入尘埃的嫉妒与怨怼,也在这一刻,如同毒藤般,更深、更狠地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乾隆虽然依旧闭目养神,但车内这几个女孩之间那无声的刀光剑影、言语间的机锋往来,他又岂会毫无察觉?他将一切都听在耳中,心中自是如同明镜一般。他越发觉得昭华这孩子,不仅才华出众,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看问题总能直指核心,沉稳通透,有大将之风。而紫薇,虽有几分才情,心思也细腻,但终究失之浮躁,易被表象和情绪左右,缺乏沉静审视与深刻思辨的能力,还需多加磨砺。至于小燕子……他微微睁开眼,瞥了一眼趴在软榻上、因为疼痛和无聊而皱着一张小脸、兀自嘀嘀咕咕的丫头,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思单纯如同白纸,喜怒哀乐皆形于色,虽然时常闯祸,惹人头疼,但那份毫无心机的赤诚,倒也让人生不起太多真正的气来。

马车在官道上辘辘前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初春的阳光透过车窗的帘隙,在车厢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车外的世界,草木复苏,生机盎然,而车内的气氛,却比车外那尚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还要冷上几分,凝重几分。情感的暗流与言语的机锋,在这看似平静的南巡路上,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远比山河风光更为复杂、也更为耐人寻味的人心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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