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大种就醒了。
或许是心里惦记着去电子厂的事,也或许是年轻的身体精力旺盛。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秦翠翠,脸颊上还带着一丝红晕。
他忍不住轻轻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秦翠翠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看到陈大种亮晶晶的眼睛,脸上浮起一抹娇羞。
两人自然而然的又缠绵了一次,
只是这次比往常仓促了些,因为陈大种得赶时间。
结束后,陈大种利索的穿好衣服。
秦翠翠靠在床头,裹着薄被,柔声叮嘱:
“大种,去了厂里机灵点,别跟人起冲突。
干活也别太拼命,累坏了身子不值当。”
“嗯,翠翠姐,你放心,我知道。”
陈大种系好鞋带,站起身,用力点了点头:“我走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网吧里通宵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
祝英杰也在柜台补觉。
陈大种没和他打招呼,快步走出门,融入了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按照花杰昨天说的地址,陈大种一路打听,找到了位于王村附近的鑫达电子厂。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厂门口偌大的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穿着统一的工装,三五成群的站着聊天、吃早餐。
人声鼎沸,充满了活力和一种粗糙的生机。
陈大种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很快就在厂大门旁边看到了花杰和皮包的身影。
他们在昨天闲聊的时候知道陈大种没有手机,所以站在了最显眼的厂门口。
陈大种赶紧跑过去。
“大种哥!这边!”花杰眼尖,老远就挥手喊他,脸上带着笑。
皮包也咧着嘴乐。
跑到跟前,陈大种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杰哥,皮包,别,别叫我哥了,我年纪小,受不起。”
陈大种顺口问:“杰哥你和皮包多大了?”
花杰说:“我22。”
皮包接口:“我也22!”
陈大种挠挠头:“我就说嘛,我才19呢!
以后你们叫我大种就行,千万别叫哥了!”
花杰一听就笑了:
“行!那你也别叫我杰哥了,听着生分,就叫阿杰!”
皮包连忙点头:“对对对!你还是叫我皮包,听着顺耳!”
三人相视一笑,感觉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陈大种左右看看,没发现花娇的身影,随口问:
“哎?花娇呢?她没跟你们一起?”
花杰解释道:
“她那条线跟我们不一个班次,走吧,咱们先进去,我带你去找人事。”
皮包显然跟厂里门卫很熟,凑到值班室窗口,
笑嘻嘻地给里面一个正在看报纸的大爷递了根烟:
“张伯,早啊!带个朋友来试工日结!”
那张伯抬头瞥了一眼,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挥挥手:
“进去吧进去吧,规矩都懂吧?别惹事啊!”
“哎!您放心!”
皮包应着,朝陈大种和花杰使了个眼色,三人便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厂区。
厂区里面很大,一栋栋灰白色的厂房整齐排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塑料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花杰和皮包轻车熟路的把陈大种带到一栋办公楼的人事科门口。
“大种,我俩得先去线上打卡了,不然要扣钱。
你进去找人事办手续,就说是我花杰介绍的日结工,完事了他们会安排你去哪个车间。”
花杰说完,拍拍陈大种的肩膀。
“行!谢谢阿杰,谢谢皮包!”
“客气啥!都他妈兄弟!”皮包笑嘻嘻说完,和花杰一起匆匆跑向了远处的厂房。
陈大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人事科开着的门。
陈大种等了一会儿,从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成熟女人。
那女人气质高贵,身材妖娆。
陈大种礼貌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来做日结的。”
那女人灼热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大种,随后对里面说了一声:
“小刘,有做日结的。”说完,女人就走了。
“好的,苏总,我马上就接待!”
里面传出一名年轻姑娘的声音,
随后走出一个二十出头、戴着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妹子。
“你好,我……我是花杰介绍的日结工。”陈大种有点紧张的说。
人事妹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递过来一张表格:
“填一下基本信息。身份证带了吗?”
陈大种赶紧把身份证递过去。
妹子复印了一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临时厂牌递给陈大种,语速很快的交代:
“工资日结,按件算钱。
晚上下班前,找你那条线的生产组长开计件条子,
拿着条子回来给我审核盖章,然后再自己去财务科领现金,听明白了吗?”
陈大种听得非常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连连点头:
“明白了明白了!找组长开条子,拿回来给您盖章,再去财务科领钱!”
人事妹子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跟我来吧,带你去车间。”
陈大种跟上。
妹子带着他穿过几条走廊,走进一栋巨大的厂房。
一进门,噪音就扑面而来。
“嗡嗡”的机器轰鸣声、传送带的摩擦声、各种工具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声音不大但吵得人耳膜发痒。
厂房里灯火通明,一眼望不到头。
一条条长长的传送带像河流一样缓缓流动,两边坐满了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人,
每个人都低着头,手指飞快的在流水线上的零件间操作着,动作机械而专注。
人事妹子带着陈大种在其中一条传送带前停下。
陈大种好奇的东张西望,
忽然,他在不远处的一个工位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花娇!
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个小起子,飞快的拧着电路板上的螺丝,侧脸看起来很认真。
仿佛感应到目光,花娇突然抬起头,正好和陈大种看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狠狠瞪了陈大种一眼,
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好像那电路板跟她有仇似的。
陈大种尴尬摸了摸鼻子,赶紧移开视线。
这时,人事妹子朝不远处一个正在巡视的中年男人招了招手:“邓建组长!过来一下!”
那个叫邓建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约莫三十四五岁,个子中等,一米七几,穿着干净整洁的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这人脸上没什么笑容,看起来挺正派。
“邓组长,这是新来的日结工,陈大种,安排在你这条线。”
人事妹子介绍道,又对陈大种说:“这是邓建邓组长,以后你每天找他开计件单。”
说完,人事妹子就转身走了。
陈大种心里盘算着:这可是管着开工资条的人,得处好关系!
他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
下意识就从裤兜里掏出昨天花杰给的红双喜,抽出一根递过去:
“邓组长,你好!初来乍到,请多关照!来,抽根烟!”
邓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色一板,严肃的摆手拒绝,声音带着训斥的味道:
“工作时间,搞这些干什么!车间里严禁烟火!规章制度没看吗?想被罚款?”
陈大种吓了一跳,赶紧把烟收回去,脸上有点讪讪的:
“对……对不起,邓组长,我不知道……”
邓建见他态度诚恳,脸色缓和了一些,语气也平和了些:
“新人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以后注意!
好好干活就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虽然被训了两句,但陈大种心里对这个邓组长的第一印象反而不错。
他觉得这人挺正经,讲原则。
邓建把陈大种带到流水线的最末端,
指着一个空工位和旁边放着的一大瓶液体、一把毛刷说:
“你的工作很简单。电路板流到你这里,
你用这个毛刷,蘸点工业酒精,把板子正面反面都刷一遍就行。”
陈大种拿起一块流过来的绿色电路板,看了看,
上面有些地方亮晶晶的,像是干了胶水,他好奇问:
“邓组长,刷这个是干嘛用的?有什么标准不?”
邓建解释道:“这是清除电路板上的助焊剂残留。
标准就是把那些亮晶晶的、看着有点黏糊的东西都刷干净,让板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就行。
很简单的,注意别太用力,别把上面的小零件刷掉了。”
“哦!明白了!”
陈大种恍然大悟,觉得这活儿确实不难。
他立刻坐下来,拿起毛刷,蘸了点酒精,有模有样地对着流过来的第一块板子刷了起来。
工业酒精味有点刺鼻,但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看着被刷过之后变得干净清爽的电路板,心里还挺有成就感。
流水线的速度不算快,他完全跟得上。
“看来这活儿还挺轻松。”陈大种心里想着,手下不停,开始认真的干了起来。
崭新的工人生涯,就在这充满节奏的刷刷声中,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