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川在父母家的旧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半。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书桌上那张高中毕业照，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在父母家。
糟了，要迟到了。
他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昨晚在便利店坐了一夜，又使用了回溯能力，现在整个脑袋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屿川，醒了吗？”门外传来苏慧的声音，“妈给你准备了早饭，吃了再去上班吧。”
“不了妈，我快迟到了。”江屿川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我直接去公司。”
他匆匆洗漱，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像是被人揍了两拳。他试着用冷水拍脸，但那份疲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怎么也洗不掉。
出门前，苏慧硬是塞给他一个保温盒：“里面是豆浆和包子，路上吃。别饿着肚子工作。”
江屿川接过保温盒，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父母无条件的爱。
打车前往公司的路上，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手机。一瞬间，几十条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几乎全是夏知柚的。他粗略扫了一眼，大多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关机、什么时候回家。最新的一条是凌晨五点发的：“江屿川，你真有本事就别回来！”
他苦笑着关掉了聊天界面，没有回复。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还停留在昨晚那个寒冷的夜里。
筑境设计工作室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江屿川赶到时已经九点过十分，他匆匆刷卡进门，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工位，希望能避开同事们的目光。
“屿川，来得正好。”设计总监李姐抱着一叠文件从会议室出来，看见他后立刻招手，“绿城项目的施工图今天必须定稿，甲方催得紧，你抓紧时间再核对一遍。”
“好的李姐，我马上看。”江屿川接过文件，在工位前坐下。
打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让他眼前发花。他强打起精神，开始检查图纸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的样板间设计，江屿川负责的是主卧和书房的空间规划。一直以来，他都以对细节的严格把控而受到李姐的赏识。
可是今天，那些熟悉的线条和数字仿佛都在跳舞。他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脑海中不时闪过昨晚的画面——夏知柚戴着塑料手链的笑脸，宋予安得意的眼神，回溯中看到的那些片段…
他甩了甩头，试图集中注意力，但脑袋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
“江设计师，这是你要的物料清单。”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江屿川抬起头，看见设计助理苏清禾站在他工位旁，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干净利落。
“谢谢。”江屿川接过文件，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苏清禾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量了他一下，轻声问道：“江设计师，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江屿川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
苏清禾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江屿川继续埋头工作，但状态越来越差。在检查到书房的书架设计时，他竟然漏看了一处明显的尺寸错误——书架深度标注为40厘米，但实际上根据空间布局，最多只能做到35厘米。这个错误如果没被发现，等到实际施工时就会导致整个书架无法安装。
中午时分，李姐来到他工位前：“屿川，图纸看得怎么样了？甲方下午就要最终版。”
“快好了，我再确认一遍就发给你。”江屿川说着，将已经检查完的文件递给李姐。
李姐接过文件，随手翻看起来。起初她的表情还算平静，但当她看到书房部分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屿川，这个书架的尺寸有问题啊。”李姐指着那处错误，语气严肃，“深度40厘米？这个位置根本放不下。你这是怎么了？这种低级错误可不该出现在你的图纸上。”
江屿川心里一惊，凑过去仔细一看，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李姐说得对，这确实是个不该犯的错误。
“对不起李姐，我马上改。”他低声道歉，声音里满是愧疚。
李姐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语气缓和了些：“屿川，你最近状态很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是需要时间处理，就请假休息几天，别硬撑着影响工作。”
江屿川摇摇头：“不用请假，我会调整好状态的。这个错误我马上修正，不会影响下午交图。”
李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那行，你抓紧时间改好发我。记住，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别让私事影响专业表现。”
李姐离开后，江屿川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从未在工作中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这让他感到无比羞愧。
他重新投入工作，努力集中精神修改图纸。但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闭目养神。
下午两点，他终于改好图纸发给了李姐。确认邮件发送成功后，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江设计师，喝点热咖啡吧。”
江屿川抬起头，看见苏清禾不知何时又站在他工位旁，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看你脸色很苍白，喝点热的可能会舒服点。”苏清禾轻声解释道，将咖啡放在他桌上。
江屿川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确实让他的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不客气。”苏清禾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江屿川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在这个他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刻，这杯咖啡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而回到自己工位的苏清禾，则忍不住又多看了江屿川几眼。她早就注意到江屿川今天状态异常，也隐约猜到他可能是因为家事困扰。公司里谁不知道江设计师是个宠妻狂魔，经常为了给妻子惊喜而提前下班，手机屏保也是两人的合照。
“肯定是又和老婆闹矛盾了。”苏清禾心想，“不过这次看起来挺严重的，都影响到工作了。”
她摇摇头，对江屿川的处境既同情又有些不认同。在她看来，江屿川对妻子太过纵容，以至于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如果是她，绝不会这样无底线地宠着另一半。
不过这些想法她也只是放在心里，毕竟她和江屿川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流，几乎没有什么私交。
另一边，江屿川喝完咖啡后，感觉精神确实好了一些。他打开手机，再次看到夏知柚发来的数十条未读消息。最新的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江屿川，你到底在哪？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关掉聊天界面，他无意中瞥见手机相册的缩略图——那是他和夏知柚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幸福，仿佛全世界都在他们手中。
而现在，不过一年光景，一切都变了样。
他锁上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工作文件。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于工作，至少在这里，他还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尊严。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江屿川揉了揉依然发胀的太阳穴，知道今天又将是一个漫长的加班夜。
但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伤痛，专注于线条与数字构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有规可循，一切都有解可寻。
不像感情，那样复杂难解，那样伤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