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接着一本的参告雍景王的折子递到了封离的桌案上。
“这一个个都在等着看朕和雍景王的好戏呢。”
封离嗤笑的翻过一本本言辞激烈的奏折，“杨鑫呢？”
“杨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李泉福给封离添了添茶。
“叫进来。”
“嗻，”李泉福小心翼翼的放下茶壶，站的离封离远了一些，随后高声道，“宣——御前侍卫统领杨鑫觐见——”
杨鑫被一个低着头的小气太监领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
杨鑫擦了擦头上的汗，单膝跪地行礼。
“朕叫你和十七去查雍景王谋反的事，你就给朕带回来了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和一个早年前的玉佩。”
“现在还让雍景王有意谋反的事，朝野尽知。”
一本奏折被砸到了杨鑫的肩头，然后滚落到地。
这位御前侍卫统领平时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此刻却连头都不敢抬。
“陛下恕罪……”杨鑫声音颤抖，“臣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啊……”
“给你三天时间，查出来这件事背后的人，否则你也不用再做这统领了。”
封离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却比雷霆震怒更令杨鑫感觉心悸。
“谢陛下宽恕。”
杨鑫抹着冷汗退出了大殿。
“陛下，这件事背后怕是有太后的手笔在啊。”
李泉福把被扔到杨鑫身上的折子捡回了桌案上，忍不住轻轻叹气。
当今太后——皇上的生母与皇上关系不好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原因——当今皇上登基的当天，亲手杀死了自己血亲的弟弟，黎王封信。
当年。
先皇乾元帝喜好养蛊，信奉强者生存的教条。
皇帝喜欢什么，底下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在离皇帝最近的后宫中，巫蛊之术盛行。
妃嫔们不再仅仅依靠美貌与心计争宠，她们相互诅咒，下毒……刻着生辰八字的染血的布偶……从活人身上取下的肋骨做成的骨钉……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对自己后宫一众佳人的所作所为。
这位乾元帝表现的十分纵容。
他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任由嫔妃们在嫉妒，恐惧和疯狂中相互吞噬，直接将自己的后宫当做了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养蛊的容器。
封离出生在五月初五。
那是个月毒日恶，百虫滋生的日子。
但在乾元帝扭曲的认知里，这是一年之中最吉利的，最适合养蛊的日子——
天地间至阴至邪之气最盛的时候降生的生命，天然便带着蛊的凶性与潜力。
乾元帝因为他的出生，给了彼时还是后宫的一个小小的美人的太后常央氏封了妃。
“生的是个好时候，希望他能成长为朕偌大的皇宫里最强大的那只蛊虫。”
先皇那个高高在上，病态到了骨子里的笑容，到如今都还是太后忘不掉的噩梦。
是的，封离从出生起，就被自己父亲烙印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在这样混乱的后宫里没有人会去怜悯一个孩子，被乾元帝赋予了目光的孩子更甚。
他的摇篮边萦绕着各种诡异的巫术和妃子们猝了毒的目光。
他的吃食里曾被混入过诱发狂暴的密药。
他曾无数次濒临疯狂与死亡的边缘，然后拼死活了下来。
而他能够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拥有一个足够聪明的，能够护他于水火之中的生母。
但能在那个巨大的蛊里挣扎出来的人，又有一个能是正常的。
常央氏能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来，靠的不仅仅是那一点点的聪明。
是冰冷的算计，比毒蛇更隐蔽的蛰伏，是对自己亲生儿子也能事不关己的冷酷，让她踩着森森白骨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她对封离的保护，从来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更深的陷阱，更精密的制衡。
她教封离如何在每一次暗算中活下来，教封离如何在每一次濒死中变得更狠，更毒，更像一个合格的……蛊王……
当然，这在当时的后宫里并不是什么个例。
难以割舍的血肉亲情并不存在于妃嫔们扭曲的世界观里。
后宫中上演的各种闹剧精彩绝伦，死伤的妃嫔，皇子，皇女更是不在少数。
以至于当时小小的封离在面对从小跟着自己的小太监的背叛时，就没有丝毫迟疑的将自己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心口。
那是封离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参见父皇……”
“拜见陛下……”
也是那一天，已经是贵妃的常央氏带着封离洗干净了身上的血，然后一步一叩跪到了乾元帝面前。
“陛下，臣妾时隔多年再次有孕，封离皇子也已年8周岁，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还请陛下恩准，让封离皇子出宫立府……”
常央氏的声音恭敬、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和一丝“为子请命”的恳切。
她将“再次有孕”放在前面，是筹码，在提醒帝王她尚有价值。
将“可以独当一面”放在后面，是包装，是将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从血腥后宫中剥离出去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冰冷的地砖磨破了常央氏娇嫩的膝盖，从贵妃居住的凝霜宫到乾元帝面前被拖出了两条长长的血痕……
乾元帝——那个半倚着宽大的龙椅，高高在上的帝王第一次对人投下了目光。
“朕记得……五月初五出生的那个孩子……”乾元帝声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玩味，“居然活到了八岁了？”
“都是托陛下的福。”
常央氏回答的轻描淡写。
“看来这蛊盅里的毒虫，也没能咬死朕的小狼崽子。”
他顿了顿，那玩味的目光再次落在封离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许”。
“既然爱妃说他‘可以独当一面’了那便……准了吧。”
“谢陛下隆恩！”
常央氏立刻叩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达成目的的松弛。
“不过……”
乾元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话让常央氏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