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赴约
第二日清晨,刘寅带着张彤、王疤眼,还有两个精干的战兵,踏上了前往黑风寨矿场的路。
五人轻装简从,只带了必要的武器和工具——刘寅背着一个特制的皮囊,里面装着黑火药的样品和几件新设计的采矿工具。张彤腰挎直刃刀,王疤眼带着弓,两个战兵各持长矛。
雾依然很浓,山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但没人有心情欣赏景色,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这不是普通的拜访,是深入虎穴。
“刘参谋,真要亲自去?”王疤眼边走边问,“太冒险了。万一马黑风翻脸,咱们五个就是送上门的肉。”
“必须去。”刘寅说,“技术合作这种事,不当面展示,对方不会信。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矿场的实际情况。”
“可那三个矿工说了,矿场守卫凶得很,根本不把苦力当人看。”张彤皱眉,“咱们去当‘技术指导’,那些守卫能听咱们的?”
“所以咱们要有筹码。”刘寅拍了拍皮囊,“黑火药就是筹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价值,看到合作的好处,他们才会老实。”
一个时辰后,他们接近了矿场区域。
还没到矿场,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还有鞭子的呼啸声和呵斥声。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残酷的韵律。
转过一个山角,矿场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被砍伐殆尽的坡地,裸露的红褐色岩壁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像蚂蚁一样在岩壁上劳作,用简陋的矿镐敲打着矿石。十几个守卫分散在各处,有的抱着武器打盹,有的挥舞着鞭子抽打动作慢的苦力。
矿场中央,搭着几个简陋的窝棚,应该是守卫和苦力住的地方。旁边堆着小山般的矿石,但看起来品质参差不齐。
“站住!”两个守卫从路边跳出来,拦住去路,“干什么的?”
“铁山营,刘寅。”刘寅平静地说,“应大当家之约,前来商谈。”
守卫上下打量他们,眼神警惕:“等着,我去通报。”
不一会儿,马黑风带着几个人从窝棚里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半旧的皮甲,腰挎厚背砍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刘兄弟,真准时。”马黑风抱拳,“请。”
刘寅五人被带到窝棚前的一块空地。这里摆着几张粗糙的木凳,算是“会客厅”。几个守卫搬来一坛劣酒和几个破碗。
“条件简陋,刘兄弟别见怪。”马黑风坐下,倒了两碗酒,“来,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刘寅端起碗,酒浑浊,有股怪味。但他面不改色,一饮而尽——这是礼节,也是胆色。
“好!”马黑风赞道,“爽快!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刘兄弟说要帮我们提高产量,怎么帮?”
刘寅放下碗,从皮囊里取出几件工具:一把改良的矿镐,头部更尖,手柄更符合人体力学;一个滑轮组,可以轻松吊起重物;还有一个小型的轨道车模型。
“工具革新。”他指着矿镐,“这种镐,比你们现在用的省力三成,效率高一倍。”
马黑风拿起矿镐试了试,确实轻巧顺手:“有点意思。但光是工具,能让产量翻倍?”
“还有方法。”刘寅说,“我观察了你们的采矿方式,太原始。应该分层开采,合理规划矿道,减少无用功。另外,矿石运输也要改进——用轨道车和滑轮,可以节省大量人力。”
“说得好听。”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个瘦高个,四十多岁,脸上有道刀疤从额头划到嘴角,看起来格外狰狞。他是矿场的管事,姓刁,人都叫他刁阎王。
“刁管事有什么高见?”刘寅看向他。
“高见不敢说。”刁阎王冷笑,“但我在矿场干了五年,知道这里的门道。你们这些外来人,光会耍嘴皮子。真干起来,屁用没有。”
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刘寅不慌不忙:“刁管事说得对,光说不练假把式。所以,我想现场演示。”
“演示?怎么演示?”
刘寅从皮囊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黑火药:“用这个。”
第二节 火药惊雷
当刘寅提出要用“火药”开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火药?”马黑风皱眉,“那是军中禁物,你们怎么会有?”
“自己制的。”刘寅说,“虽然不如官军的精良,但开矿足够了。”
“吹牛吧?”刁阎王嗤笑,“火药要硝石、硫磺、木炭,还要懂配比、懂制作。你们这穷山沟,哪来的本事?”
刘寅不答,只是看向马黑风:“大当家敢让我试吗?”
马黑风盯着刘寅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试!为什么不试?我也想开开眼。”
他下令清空一片区域。刘寅选了岩壁上一个突出的部分,那里矿石集中,但质地坚硬,用镐挖很费劲。
在众目睽睽下,刘寅开始操作。他先用钢钎在岩壁上打了个小孔,深度大约一尺。然后将黑火药小心地倒入孔中,塞入引线,用黏土封口。
“所有人退后五十步。”他提醒。
人们将信将疑地后退。守卫们握紧了武器,生怕是什么阴谋。
刘寅点燃引线。引线嗤嗤燃烧,迅速缩短。他退到安全距离,所有人屏住呼吸。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岩石碎片四溅,烟尘弥漫。待烟尘散去,只见岩壁上被炸开了一个大坑,大小能容一人钻入,周围的矿石都松动了。
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苦力们瞪大了眼睛,守卫们张大了嘴巴,连马黑风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刁阎王说不出话来。
刘寅走上前,检查爆破效果:“深度合适,矿石松动,现在用镐挖,效率能提高十倍。”
他转身看向马黑风:“大当家,如何?”
马黑风盯着那个大坑,久久不语。最后,他缓缓开口:“这玩意儿…能教给我们吗?”
“不能。”刘寅摇头,“火药制作是核心技术,必须由我们的人掌控。但我们可以提供爆破服务——你们指定位置,我们负责爆破。”
“那要是你们用火药对付我们呢?”刁阎王尖锐地问。
“所以要建立信任。”刘寅说,“我们的人常驻矿场,负责爆破和技术指导。你们的人监督。互相制约,才能长久合作。”
马黑风沉吟。火药的价值他看得很清楚——有了这东西,采矿效率不止翻倍,可能翻几倍。但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外人掌控…
“大当家可以慢慢考虑。”刘寅说,“今天先演示到这里。如果同意合作,我们留下两个人,开始改造工具,培训苦力。一个月后看效果。”
“不用考虑了。”马黑风突然说,“我同意。但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你们的人不能超过三个。第二,火药必须在我们的监督下使用。第三,产量必须在一个月内翻倍,否则合作终止,你们赔偿。”
“可以。”刘寅说,“但我们也有条件:改善苦力待遇,每天保证两顿饭,不准随意打杀。产量提高了,他们的劳动强度反而要降低。”
“刘兄弟真是菩萨心肠。”马黑风似笑非笑,“行,依你。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产量没上去,这些苦力还得按老规矩来。”
“一言为定。”
协议达成。刘寅让张彤和王疤眼留下——张彤负责管理和爆破,王疤眼熟悉山林,可以协调。他自己带着两个战兵返回铁山营。
临走前,刘寅特意去看了看那些苦力。五十多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看到刘寅,有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更多的是麻木。
“我们会尽力。”刘寅对张彤说,“但改变需要时间。”
“我明白。”张彤点头,“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第三节 矿场改造
张彤和王疤眼在矿场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敌意。
刁阎王明显不欢迎他们。安排他们住的窝棚是最破的,漏风漏雨。吃饭时,给他们的食物是发霉的饼和浑浊的水。守卫们也不配合,问什么都爱答不理。
“刁管事这是给咱们下马威。”王疤眼啃着硬饼说,“得想个办法立威。”
“不急。”张彤说,“先看,先学。等机会。”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观察矿场的运作。发现问题很多:采矿点分散,运输路线不合理,工具落后,苦力没有积极性…简直处处是漏洞。
第三天,张彤开始行动。
他先找到马黑风安排的一个小头目——姓吴,人还算老实,对刁阎王也不太服气。
“吴头目,我想调整采矿点。”张彤摊开自己画的地图,“你看,这里矿石集中,质地也好。集中开采,比现在分散挖效率高。”
吴头目看了看地图:“理是这个理。但刁管事说,那里岩壁太硬,不好挖。”
“用火药。”张彤说,“只要大当家同意,我负责爆破。”
吴头目犹豫了一下:“我去请示大当家。”
马黑风的回复很快:准。
第四天,张彤进行了第二次爆破。这次规模更大,准备更充分。爆破后,岩壁被炸开一个大缺口,露出了里面高品质的矿石。
苦力们用新工具——刘寅设计的改良矿镐——开始开采。效率果然大大提高,一天挖的矿石比过去三天还多。
这让刁阎王很不爽。
“张兄弟好手段。”第五天,刁阎王找到张彤,皮笑肉不笑,“但矿场有矿场的规矩,不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刁管事有什么指教?”张彤平静地问。
“指教不敢。”刁阎王说,“只是提醒你,矿场复杂,不是光靠耍点小花招就能管好的。那些苦力,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蹬鼻子上脸。该打就得打,该杀就得杀。”
“刘参谋有交代,要改善苦力待遇。”
“刘参谋?”刁阎王冷笑,“他懂什么?在矿场,就得按矿场的规矩来。”
话不投机,两人不欢而散。
张彤知道,刁阎王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第二天就出事了。
第四节 矿场冲突
事情出在运输环节。
张彤设计了简易的轨道车——其实就是木头做的滑车,在铺设的木轨上运行。这能大大节省搬运矿石的人力。但需要苦力们学习使用,也需要守卫配合维护轨道。
这天下午,一辆轨道车在运输途中脱轨了。车上装的矿石撒了一地,还砸伤了一个苦力的脚。
“怎么回事?”刁阎王闻讯赶来,脸色阴沉。
“轨道…轨道松了…”负责这个路段的苦力战战兢兢地说。
“松了?”刁阎王看向张彤,“张兄弟,这就是你设计的‘先进’工具?不但没用,还伤人!”
张彤检查了轨道,发现固定轨道的木楔被人为撬松了。
“有人故意破坏。”他说。
“故意?”刁阎王冷笑,“谁会故意破坏?我看就是你设计有问题!”
“轨道是我昨天亲自检查过的,当时很牢固。”张彤说,“今天突然松了,肯定是有人动手脚。”
“你的意思是,我的人搞破坏?”刁阎王眯起眼。
气氛骤然紧张。周围的守卫都握紧了武器。
王疤眼悄悄靠近张彤,低声说:“小心,这老小子想找茬。”
张彤知道,这时候不能软。一旦示弱,以后在矿场就立不住脚了。
“是不是有人破坏,查查就知道。”他朗声道,“轨道松动的痕迹很明显,是新撬的。守卫和苦力都在,一个个问,总能问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审问我的人?”刁阎王怒道。
“我是大当家请来的技术指导。”张彤针锋相对,“矿场生产的事,我有权过问。刁管事要是不服,可以去找大当家理论。”
提到马黑风,刁阎王的气势弱了几分。但他不肯认输:“好,你说有人破坏,那就找出来!找不出来,就是你设计有问题,你得负责!”
“怎么负责?”
“滚出矿场!以后别再来指手画脚!”
这是要赶他们走。张彤心中冷笑,这大概就是刁阎王的真实目的——赶走他们,恢复原来的方式,继续当他的土皇帝。
“可以。”张彤说,“但如果找出来了,刁管事怎么说?”
“找出来…我赔礼道歉!”
“不够。”张彤说,“如果找出来是守卫破坏的,刁管事得按矿场规矩处置——该打打,该杀杀。如果是苦力破坏的,同样处置。但如果是刁管事指使的…”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刁阎王脸色变了变,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行!就这么办!”
调查开始了。
张彤让所有守卫和苦力列队,一个个询问。但问了一圈,没人承认。守卫们口径一致,都说不知道。苦力们更不敢说,怕被报复。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一个年轻苦力突然站出来。
“我…我看到…”他声音发颤。
“看到什么?”张彤问。
“看到…看到刁三晚上在轨道附近转悠…”年轻苦力说,“刁三是刁管事的侄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刁三——一个二十出头的守卫,平时仗着刁阎王的势,在矿场横行霸道。
“你放屁!”刁三跳出来,指着年轻苦力,“我昨晚在窝棚睡觉,哪都没去!你诬陷我!”
“我…我真看到了…”年轻苦力快哭了。
“证据呢?”刁阎王冷冷地说,“没证据,就是诬陷。按规矩,诬陷守卫,该当何罪?”
“该…该打五十鞭…”旁边的守卫说。
“那就打!”刁阎王下令。
两个守卫上前就要抓年轻苦力。苦力们骚动起来,但不敢反抗。
就在这时,王疤眼突然说:“等等,我有证据。”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这是在轨道旁边捡到的。刁三,这布条是从你衣服上扯下来的吧?”
刁三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角——那里果然缺了一块!
“你…你栽赃!”刁三慌了。
“栽赃?”王疤眼冷笑,“这布条的颜色、质地,跟你衣服一模一样。要不要当场比对?”
事实摆在眼前。刁三昨晚确实去过轨道附近,衣服被木刺挂破,留下了证据。
刁阎王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侄子这么不小心。
“刁管事,怎么说?”张彤问。
刁阎王咬着牙,狠狠瞪了刁三一眼,然后转身对手下说:“按规矩办!刁三破坏生产,鞭五十,关三天禁闭!”
“叔!救我!”刁三大喊。
但没人敢求情。两个守卫上前,把刁三拖走了。
刁阎王看向张彤,眼神复杂:“张兄弟,好手段。”
“不敢。”张彤说,“只是按规矩办事。”
这场冲突,张彤赢了。但代价是,和刁阎王的矛盾公开化了。
第五节 苦力之心
冲突之后,矿场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守卫们对张彤和王疤眼多了几分敬畏——这两个外来人,不但有技术,还有手段,不好惹。苦力们看他们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期待和信任。
尤其是那个站出来作证的年轻苦力,叫二狗,成了张彤的“眼线”。他主动提供信息:哪些守卫老实,哪些凶恶;哪些苦力可靠,哪些是刁阎王的眼线;矿场哪里有问题,哪里可以改进…
“张爷,刁阎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二狗偷偷告诉张彤,“他在这矿场五年,根基很深。大当家信任他,才让他管这里。您这次让他丢了面子,他肯定会报复。”
“怎么报复?”
“可能会在产量上做手脚。”二狗说,“或者…制造事故,让您负责。”
张彤记在心里。他让王疤眼加强戒备,同时加快矿场改造进度。
爆破点增加了,轨道系统完善了,工具更新了,苦力们学会了新方法。产量确实在提高——半个月时间,日产量已经比之前提高了五成。
马黑风来看过一次,很满意。但他也提醒张彤:“刁阎王跟我多年,有功劳。只要不过分,别逼太紧。”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张彤明白,矿场的博弈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是权力平衡问题。他不能完全取代刁阎王,但也不能让刁阎王完全掌控。
第十六天,张彤决定做一件事:给苦力们改善伙食。
他和王疤眼带着几个可靠的苦力,去山里打猎,抓了几只野兔和山鸡。又用带来的盐和野菜,煮了一大锅肉汤。
晚饭时,每个苦力分到了一碗肉汤和一块肉。虽然不多,但这是他们几个月来第一次吃到肉。
“谢谢…谢谢张爷…”苦力们捧着碗,手在发抖。
“不用谢我。”张彤说,“是你们自己劳动换来的。产量提高了,伙食就该改善。以后只要好好干,每天都有肉吃。”
这话点燃了希望。苦力们的眼神变了,从麻木变得有光。
但刁阎王不乐意了。
“张兄弟,你这是收买人心啊。”他阴阳怪气地说,“苦力就是苦力,给口吃的就行。给他们吃肉,以后还怎么管?”
“管人不是靠饿肚子。”张彤说,“他们吃饱了,有力气,干得更多。大家都有好处。”
“好处?”刁阎王冷笑,“我看是你想收买他们,好对付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撕破脸了。
张彤盯着刁阎王:“刁管事,咱们都是为大当家做事。矿场产量上去了,大当家高兴,大家都好。你要是非要搞事,最后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
这是摊牌。
刁阎王死死盯着张彤,最终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王疤眼找到张彤:“我看这老小子要狗急跳墙。咱们得防着点。”
“我知道。”张彤说,“明天开始,爆破用的火药要加倍小心。你亲自保管,别让人动手脚。”
“好。”
第六节 惊变
第二十天,出事了。
这天下午,张彤在矿洞深处指导爆破。按照计划,要炸开一片岩壁,扩大开采面。他亲自装药,检查引线,确认安全。
但就在点燃引线后,异变突生!
原本应该燃烧三十秒的引线,只烧了十秒就烧到了尽头!
“不对劲!”张彤大惊,“快跑!”
他和两个苦力拼命往外跑。刚冲出矿洞,身后就传来巨响——
“轰!!!”
爆破提前了!威力也比预想的大得多!
矿洞剧烈震动,石块簌簌落下。洞口坍塌了一半,烟尘滚滚。
“张爷!张爷!”外面的苦力们惊呼。
张彤灰头土脸地从烟尘中爬出来,手臂被落石砸伤,鲜血直流。跟他进去的两个苦力,一个跑出来了,另一个被埋在了里面。
“救人!”张彤顾不上伤势,大喊。
人们冲上来,徒手扒开石块。被埋的苦力被挖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胸口被大石压着,口鼻流血。
“快!抬出去!”张彤声音嘶哑。
但已经晚了。那个苦力在抬出矿洞的路上就断了气。
事故,死亡。
整个矿场陷入死寂。苦力们围在尸体旁,眼神恐惧。守卫们也慌了,不知所措。
刁阎王闻讯赶来,看到尸体,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变成愤怒。
“张彤!”他厉声道,“你搞的爆破!你害死了人!按规矩,要偿命!”
张彤捂着伤口,冷冷地看着他:“引线被人做了手脚。正常引线能烧三十秒,这只烧了十秒。这是谋杀。”
“放屁!”刁阎王怒道,“分明是你操作失误!还想狡辩?来人!把他抓起来!”
几个守卫上前,但被王疤眼拦住:“谁敢动?”
刀出鞘,弓上弦,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马黑风来了。
他显然已经听说了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当家!”刁阎王抢先告状,“张彤爆破失误,害死苦力,还想推卸责任!”
“我没有。”张彤说,“引线被人换了,是有人要陷害我。”
“证据呢?”
张彤看向地上的引线残骸。但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样。
“没有证据,就是你的责任。”刁阎王得意地说。
马黑风看看张彤,又看看刁阎王,沉默良久。
矿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裁决。
这裁决,将决定张彤的生死,也将决定铁山营和黑风寨的合作。
“把张彤关起来。”马黑风最终说,“等查清楚再说。”
“大当家英明!”刁阎王喜形于色。
张彤没反抗。他知道,这时候反抗就是找死。他被两个守卫押走,关进了矿场的“牢房”——一个用木头围起来的坑。
王疤眼想阻拦,但被张彤用眼神制止。
“去告诉刘参谋。”张彤低声说,“小心刁阎王。”
第七节 铁山营的反应
消息传到铁山营时,已经是傍晚。
刘寅正在炼铁区指导改进风箱,听到王疤眼派来的信使报告,手中的工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张营头被关?事故?死人?”他一连串地问,“详细说!”
信使把情况说了一遍。刘寅越听脸色越沉。
“这是陷害。”他立刻判断,“刁阎王要除掉张兄,破坏合作。”
“刘参谋,怎么办?”洪国玉焦急地问,“要不要带人去救?”
“硬抢不行。”刘寅摇头,“那是黑风寨的地盘,硬抢等于宣战。而且,张兄现在是‘嫌犯’,我们没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关?万一刁阎王下黑手…”
“马黑风不会让他死。”刘寅分析,“张兄还有用——火药技术、采矿方法,这些黑风寨还没完全掌握。马黑风不傻,知道张兄的价值。”
“可是…”
“我们去矿场。”刘寅下定决心,“当面跟马黑风谈。”
“太危险了!”
“必须去。”刘寅说,“不光是为了救张兄,也是为了合作。如果这次我们退了,以后就别想在矿场立足了。”
他立刻安排:洪国玉留守营地,加强戒备。他带着十个战兵,连夜赶往矿场。
深夜的山路难行,但他们顾不上这些。火把在黑暗中摇曳,像一条移动的火龙。
赶到矿场时,天已经蒙蒙亮。
矿场守卫看到他们,立刻警觉起来。
“我要见大当家。”刘寅朗声道。
“大当家在休息…”
“那就等。”刘寅说,“等到他醒为止。”
他们就在矿场外等着。十个人,十把刀,沉默而坚定。
半个时辰后,马黑风出来了。他显然没睡好,眼中有血丝。
“刘兄弟,来得真快。”他声音沙哑。
“张彤是我兄弟,我不能不来。”刘寅说,“大当家,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马黑风苦笑,“我也想知道。死了人,总得有个交代。”
“那就查。”刘寅说,“给我三天时间,我来查。如果真是张彤的错,我认罚。如果是有人陷害,请大当家主持公道。”
马黑风盯着刘寅:“刘兄弟,你这是在逼我。”
“不敢。”刘寅说,“我只是想求个公道。铁山营和黑风寨合作,讲的是诚信。如果连基本的安全都保障不了,还怎么合作?”
这话说得很重。马黑风沉默了。
他知道刘寅说得对。矿场事故如果处理不好,合作可能破裂。而合作破裂,损失的不仅是铁器供应,还有火药技术…
“好,给你三天。”马黑风最终说,“三天内,你查。三天后,给我结果。”
“谢大当家。”
刘寅进入矿场。第一件事,是去看张彤。
牢房就是个大坑,张彤坐在里面,手臂的伤口简单包扎过,但脸色苍白。
“刘参谋…”他看到刘寅,挣扎着站起来。
“别动。”刘寅跳下坑,“伤怎么样?”
“皮肉伤,不碍事。”张彤说,“但这事有蹊跷。引线绝对被人换了。”
“我知道。”刘寅说,“你安心养伤,我来查。”
他找到王疤眼,又找到二狗和其他几个可靠的苦力。开始调查。
引线是特制的,只有张彤和王疤眼知道配方。但制作引线需要材料,材料保管在矿场的仓库里。
“仓库谁管?”刘寅问。
“刁阎王的一个亲信。”二狗说,“叫刁四,是刁三的弟弟。”
线索指向刁家。
刘寅找到刁四,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
“引线材料有没有少?”刘寅问。
“没…没有。”刁四眼神闪烁。
“说实话!”王疤眼拔刀。
刁四吓得跪在地上:“我说!我说!前天晚上…刁管事让我拿了一些硝石和硫磺…说有用…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拿了多少?”
“大约…能做十根引线的量…”
够了。刘寅心中有了底。
他又找到制作引线的工具——在刁阎王的住处附近,发现了残留的硝石粉末。
证据链基本完整。但还差最后一步:证明刁阎王指使。
这最难。刁阎王不会承认,刁四也可能翻供。
刘寅思考着,突然有了主意。
第八节 真相与抉择
第三天,刘寅请马黑风召集所有人——守卫、苦力、管事,全部到场。
矿场空地上,黑压压站了一片。中间摆着那张苦力的尸体,已经用草席盖着。
“大当家,各位。”刘寅站在中间,朗声道,“经过调查,事故的真相已经清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刁阎王站在马黑风身边,脸色阴沉。
“首先,引线被人做了手脚。”刘寅举起一根完整的引线,“正常引线,能燃烧三十秒。但事故当天用的引线,只燃烧了十秒。这是人为缩短的。”
“你怎么证明?”刁阎王冷冷地问。
“我有证人。”刘寅看向二狗,“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二狗站出来,虽然害怕,但声音清晰:“事故前一天晚上,我看到刁三在仓库附近转悠…后来刁四拿了东西出来…”
“胡说!”刁三大喊,“你诬陷!”
“我还没说完。”刘寅说,“刁四已经承认,那天晚上刁管事让他拿了硝石和硫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刁四。刁四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能说明什么?”刁阎王冷笑,“我拿点硝石硫磺,就是做引线?也许是做别的用呢?”
“那就看看这个。”刘寅走到刁阎王的住处附近,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小石臼,“这里面还有硝石粉末残留。而且,石臼的纹路,跟引线里发现的杂质纹路一致。”
这是关键证据。刘寅早就让王疤眼采集了事故引线的残留物,发现了特殊的矿物杂质。而这些杂质,在刁阎王的石臼里也有。
刁阎王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刘寅查得这么细。
“这…这是栽赃!”他强辩,“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放进去的!”
“那这个呢?”刘寅又掏出一块布,“这是在刁三衣服里找到的,包过硝石。硝石粉末还沾在上面。”
人证、物证俱全。
场中一片哗然。守卫们面面相觑,苦力们眼中燃起怒火。
马黑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盯着刁阎王:“老刁,你有什么话说?”
刁阎王知道抵赖不过了,突然跪下来:“大当家!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张彤来了之后,处处针对我,我气不过,才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会死人…”
“所以真是你干的?”马黑风声音冰冷。
“是…是我让刁三换的引线…但只想吓唬他,没想炸死人…是引线做短了,意外…”
“意外?”马黑风怒极反笑,“因为你的一时糊涂,死了人,差点毁了合作!老刁,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这点出息?”
刁阎王磕头如捣蒜:“大当家饶命!饶命啊!”
马黑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有决断。
“按规矩,蓄意破坏生产、致人死亡,该当何罪?”
旁边的守卫头目低声道:“该…该处死。”
“那就处死。”马黑风说。
“大当家!”刁阎王面如死灰。
“拖下去。”马黑风挥挥手,“还有刁三、刁四,同罪。”
几个守卫上前,把哭喊求饶的刁家三人拖走了。
很快,远处传来三声惨叫。
矿场死一般寂静。
马黑风转向刘寅:“刘兄弟,这样处置,可还满意?”
“大当家公正。”刘寅说,“但还有一事。”
“说。”
“死者的抚恤。”刘寅指着地上的尸体,“他是因为矿场事故死的,该有抚恤。我建议,给他家人十两银子,如果没有家人,这钱就分给其他苦力,作为警示。”
马黑风看了刘寅一眼,突然笑了:“刘兄弟,你真是个怪人。好吧,依你。”
他掏出十两银子,放在尸体旁。
然后,他看向所有苦力:“从今天起,矿场由张彤暂管。待遇按刘兄弟说的办——每天两顿饭,不准随意打杀。产量提高了,还有奖励。”
苦力们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马黑风又看向刘寅:“刘兄弟,合作继续。产量翻倍的约定,还有十天。希望你能做到。”
“一定。”刘寅郑重承诺。
张彤被放出来了。他走到刘寅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这场矿场博弈,他们赢了。
但赢得不轻松。
回去的路上,张彤问刘寅:“为什么马黑风这么痛快就处置了刁阎王?他跟了马黑风这么多年…”
“因为价值。”刘寅说,“刁阎王的价值是管理矿场,但矿场五年了,产量一直上不去。我们的价值是技术和火药,能让产量翻倍。马黑风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那以后呢?矿场真交给我管?”
“只是暂管。”刘寅说,“等产量稳定了,马黑风会派新的人来。但没关系,只要合作继续,我们就能拿到矿石,就能发展。”
“那些苦力…”。
“能帮一点是一点。”刘寅说,“但别指望能改变一切。这个世道,太难了。”
两人沉默着,走在回营地的路上。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矿场的风波过去了,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铁山营的路。
